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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詠琴夢【肆】

 

 

詠兒連日來閉不出戶,終日躲在家中以淚洗面。蛇琴當真不再現身,她明白那絕不是因為他聽話,遵循了她的要求。他對外界並非毫無所感,對她心緒尤其敏銳,當能感知她如今情況,要在往常他一定不顧一切現身陪在她身旁,盡最大力量助她解憂,現在他對外界不聞不問,定是當時突如其來的斷弦傷他靈身至重,令他不得不沉睡進行療復。

 

他不出現才是最好,她已經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她愛逾性命、願意將所有奉獻給他的男人。兩人私訂終身之時,她便發誓此生持守冰清玉潔,與他同為一世夫妻,相伴至老去身死;而今她污穢至此,如何配得上純如明鏡的他?

 

她呆滯地任淚滑落,劃過消瘦黯淡的雙頰,萬念俱灰。

 

前屋傳出談話聲,是王媒婆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字眼飄入耳中,她遲鈍地起身靠近去聽,卻是又依董崔之託來和母親說媒了。

 

一番話聽下來,董崔似乎沒有將那一晚的事說出去,只是再次委託王媒婆來說親,王媒婆推了數次,叫他死了這條心,董崔只是笑,要她再來試試,說不定會有轉機。

 

「轉個屁機!」王媒婆口無遮攔,呷了一大口熱茶。「他大概是想這樣慢慢磨耗,總有一天妳們會被他的心意給磨順了!我說你們家詠兒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有個男人這樣喜歡她,對她執著不放,這男的卻偏偏不是好人,是個惡少!」

 

伊蓮娜哀默聽著,沒有搭話。董崔對女兒的執著,卻令她痛苦至極。

 

一股寒凜恨意自心底竄起火苗,愈燃愈熾,詠兒不自覺攢緊拳頭。她幸,有一個對她執著不放的蛇琴;她也不幸,有一個對她執著不放的董崔。她自後門走了進去,眼神死平地看著王媒婆,冷冷道:「回去告訴董崔,我嫁。」

 

「我就說嘛,他還是趁早死心……啊?妳、妳說什麼?」王媒婆瞪大眼,以為自己聽錯。

 

「我說,我嫁。」咬牙一個字一個字清晰說出,幾乎耗費她全身力氣。

 

王媒婆被她的神態嚇住,也為她的答覆呆住,幾下張口結舌,轉頭問伊蓮娜:「我沒聽錯?詠兒說要嫁?」

 

伊蓮娜憂忡不解地看著詠兒,只說了個妳字,詠兒撇頭不再多言,回身進房。

 

王媒婆匆匆走了,伊蓮娜進到詠兒房裡,看見她坐在床沿,神情無悲無喜,與早前的樣子相比,這時的她平靜地教人心驚。

 

「妳……真要嫁?」

 

詠兒沒有焦距地盯著眼前方桌,未有回應。

 

伊蓮娜坐到她身旁,按著她冰冷的手,含淚道:「詠兒,我們還是走吧,離開這個傷心地,到龜茲重新開始……」

 

「娘,」詠兒神色無波地打斷她,「我沒辦法重新開始了……過陣子,妳再帶我回龜茲,我想看看妳口中的故鄉。」

 

「傻孩子,要是嫁了人哪還能跟娘走?」

 

詠兒極淡一笑,恍似只扯了一下嘴角,眼中全無笑意。她將頭輕輕靠上母親的肩,閉上雙眼。

 

 

 

允婚之後,董崔急著迎詠兒過門,馬上便派了人來和伊蓮娜商討成婚事宜。因為過去之後是妾的身份,不宜喧賓奪主,壓過正妻的地位,因此婚儀只能低調行之,詠兒於是暗綬機宜,要母親和他們談定入夜過門,免去一切熱鬧招搖──她真正想嫁的只有蛇琴,現在這場婚事予她來說只是場戲,她不需要觀眾,自是愈不像成親、愈少人見到愈好。

 

她終於踏出家門,去為她的打算進行準備。糾結多日,懼怕的是旁人的目光,即使她遭遇之事並未宣揚出去,她卻心中有鬼,好像每個人皆用奇淫穢思的眼光看她,在她背後訕笑指點;而今真正走上街,真正受人議論,她聽見他們談的是關於她和董崔的婚事,有的說她識人不清,有的說她貪慕權銀,有的說她可惜可嘆……她斂目,木然走過滿村滿鎮的蜚短流長。

 

她進了藥舖,稱自己近日眠睡有礙,問掌櫃有無安睡之方,最好是服了能夠盡快入眠、不驚不醒的酒末。

 

「可是為了婚事之故傷神?」藥舖掌櫃特意問道。

 

詠兒不語,掌櫃以為她默認。

 

「董家不是好人家,妳可要三思啊。」他見她一臉憔悴,好意相勸。

 

詠兒眼眶熱了起來,含淚一笑,低聲道:「想過的,不後悔。」

 

藥舖掌櫃嘆了口氣,旁人之事不勞自己多費唇舌,將東西給了她。詠兒又從父親的舊時用具裡翻出一柄匕首,大小正適藏進懷裡。她將這兩樣東西收妥,吁了口氣。

 

還有什麼該做而未做的?喜服那些嫁娶之物由母親和對方處理,她全不上心,好似跟自己絲毫沒關係,腦中只不斷演練嫁過去那一晚的計劃。流目一轉,視線驀地觸及胡琴,又哀哀地流下淚。

 

還有他啊,怎能忘了,這個她愛戀至深的男人。她忽地感覺與他相守的誓言已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和上輩子,相隔的是董崔那晚對她的摧殘。上輩子的她,身與心俱已化為塵土,只餘一縷化不開的情絲,幽幽杳杳遺留在人間,纏繞在蛇琴身上。

 

她走之後,蛇琴怎麼辦?他告訴過她,物靈是因為主人的珍惜疼愛而生成,如果失去眷護或無人問津,物靈也會隨之退化,直到回復為一般死物為止。她怎能接受他如此結果,猶如生靈失去生命?柔腸百轉,一咬牙,抱著琴盒來到馮林客棧。

 

阿紅正拉琴奏演,詠兒辭退之後,阿紅便穩穩佔上她的缺。詠兒隱在一旁相候,等她歇了收拾著東西,才上前找她。

 

「什麼?妳琴要送我?」阿紅狐疑道。

 

詠兒汪著一雙淚眸,點頭:「是。」

 

「妳以後不賣藝了?」話出口,阿紅才想到她即將嫁入董家,嗤笑道:「是了,妳要嫁入董家了嘛,自是不須再拋頭露面掙這微薄賞銀了。」打開琴盒審視胡琴,道:「琴倒養得不錯,說不定能賣得不錯的價,妳真要平白送我?」

 

詠兒輕輕撫著琴身,垂淚道:「這琴……對我來說是無價之寶,怎能商賣?如果妳能珍惜愛護,我……我就滿足了。」

 

不拿白不拿,阿紅眉一挑,道:「那就多謝了。」拿起琴盒要走,卻有一股力量相抗,轉頭就見詠兒淚流滿面,抱住盒子另一端不放,忍不住慍道:「妳什麼意思,到底給不給?別在這兒可憐兮兮地作戲,別人還以為是我欺負妳!」

 

詠兒哭道:「妳答應我,不要……不要讓他受冷落,一定要好好待他!」

 

「是是是,我天熱還幫它搧風,天冷替它蓋被,行了吧!」阿紅沒好氣地道,啐了口「琴癡」,將琴用力奪過帶走。

 

詠兒追出客棧外,上湧不絕的淚水淹沒了她的視線,心痛如剜地凝望著隨阿紅遠去的胡琴。客棧掌櫃出來安慰道:「既然捨不得,何苦送人呢?就當作是嫁妝帶去董家,閒來練上一曲,琴藝才不會生疏啊。」

 

詠兒搖頭哭道:「留著沒人可奏對他來說太過煎熬,看著他也只會讓我更是難過,我……我是沒資格再擁有他了。」

 

掌櫃不懂她的想法,只當她嫁作人婦後便從此捨棄琴藝,輕嘆一聲,又安慰了幾句,詠兒止不住哭泣。

 

曾經怕別人來搶,今日卻是她親手相讓。蛇琴會不會因此將一腔情意也跟著轉嫁到阿紅身上?會的,物靈只求有人愛惜,是誰都不要緊。這樣蛇琴就不會傷心,會漸漸忘了她,與新主情投意合,含情脈脈地看著新主,和唱優美的音色,無苦無愁。

 

她心痛,痛得喘不上氣,卻又努力安慰自己,這樣才是最好安排,她已沒有牽掛,能夠放心做個了斷。

 

 

 

不過數天等待,竟然度日如年,原來所謂時光掐指即過,是因為快樂如過眼雲煙,痛苦卻舉目皆見,讓人無時無刻不糾結懷怨。

 

今夜就要過門,床榻上擺著一應婚嫁物事,詠兒視若無睹,待在一片昏暗的房裡,也不點燈,僅未閤緊的窗縫透進幾絲閃爍的秋光,手裡握著匕首和藥末,像一尊不曾稍動的雕像,心靜得出奇。

 

前頭有人聲,這幾日不斷有人進出家中,她不予理會,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今夜,就是今夜,所有痛苦憤恨都將告結束。

 

外頭似乎有聲音,很靠近,就在門外,母親在說著話,對誰說?說什麼呢?她的感官遲緩得好似不與外界連結,像身在迢遠之地,有人試圖召喚她回來。

突然一個字眼尖銳地刺進耳裡。

 

──琴。

 

「琴?」她恍惚喃唸。

 

昏暗的門前忽地一陣妖異扭曲,憑空出現一個人影,那人輕喊她名字,詠兒霍地站起,脫口喚道:「蛇琴!」

 

她落入一個夢中才有的臂彎裡,飽含著力量、急切與思念的懷抱,牢緊而佔有地擁著她,激情而低啞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呼喚著她,她的淚瞬間崩落。分別以後她沒再掉過淚,她以為自己已經哭不出來,原來是因為他不在。

 

母親不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詠兒,妳怎麼了?」

 

詠兒靜了靜,才出聲將外面的人打發到前頭去。

 

「詠兒,我好想妳,我好想妳!」蛇琴將臉埋在她秀髮裡,在她耳邊啞聲低喚。

 

「蛇琴……」他還是戀著她的,這令她既欣喜又悲哀。「你……怎麼回來的?」

 

「我在客棧遇見了能感應到我的能人,才請他們助我自阿紅處逃了回來!」

 

「逃?阿紅待你不好嗎?」她憐惜地輕撫他的髮。

 

「不好,她粗手粗腳,她對她自己的琴也不甚愛惜,可就算她待我再溫柔我也不希罕,她不是妳。」蛇琴神情鬱結地看著她:「妳為何把我送給別人?」

 

一句話逼出她更多淚,她避開他目光,雙唇幾次歙張才勉強說出話:「我要嫁人了。」

 

蛇琴眉一皺,疑惑道:「但妳已經嫁給我了。」

 

詠兒身子一顫,聲音也是顫的:「那……那不算數……」

 

「……不算數?那怎樣才算數?」蛇琴急道:「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所以妳要嫁別人?詠兒,妳告訴我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算數?」

 

詠兒搖頭,掩面泣道:「對不起,蛇琴,對不起……」

 

「詠兒……」

 

「原諒我,對不起……」

 

蛇琴臉上盡是失望和不解,看著泣不成聲的詠兒,低問:「妳要嫁給董崔,是嗎?為什麼嫁他,他曾經欺負過妳,他不是好人啊!」

 

詠兒哭得更兇,不願向他解釋那一晚的醜陋,不願在他面前曝露她的污穢。

 

他不明白這吊詭的一切,人類的心思他不懂,卻又得不到她的答案,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半晌無語,終是捨不得她這般哭泣,抬手去抹她眼淚,低聲道:「詠兒別哭,我不強求妳嫁我,但請妳帶著我去,別將我送給別人。我只要詠兒,不管妳嫁給誰,嫁去何地,我都要跟妳在一起。」

 

詠兒聽著他的委屈求全,心痛得承受不住,恨不得將心剜出來減輕痛楚。她輕撫他臉頰,哽咽道:「我不能帶你去,蛇琴,以後我們都不會再見面了,你該試著接受別人,外頭還有很多會疼惜你的好人,不只有我。」

 

「我誰都不要,我只要妳,妳為什麼不明白!」蛇琴沉痛低喊,一把抱住她,吻住她,希望藉此喚回以前的柔情蜜意,令她回心轉意。

 

詠兒意亂情迷地捧住他的臉熱烈回吻,卻在情至激越處猛然回想起董崔施加在身上的惡虐,蛇琴帶給她的甜美倏地變成錐心般的苦澀,他還在吻著她,由深轉淺,輕細如綿,眷戀著低喃她的名,她顫著手,咬牙推開他,偏過臉沒有力氣面對他的愕然。

 

「蛇琴,我們到此為止了……我不會帶你走,你以後……多加保重。」

 

蛇琴著急地扶住她纖弱的肩,「詠兒,妳轉過來看我,看看我,別背對著我!」

 

詠兒狠著心無視他的懇求,掙開他的手。蛇琴行止冷了下來,看著她的背影沉默而立,不見激動,他的聲音好似沒有重量,不知從何處傳來:「……將我送走,詠兒會開心嗎?」

 

詠兒深深吸了口氣,明白回答之後就永無回頭的機會了,沉重閉上的眼簾剪斷了眼中的淚,捏緊拳頭吐出一個字:

 

「會。」

 

不及眨眼,背後的存在之感瞬間消失,她還是忍不住回頭,身後空寂,房裡空空蕩蕩,僅剩她一人。她胸口一窒,衝動地打開房門,倚在門上的琴盒應聲而倒,盒蓋未緊,裡頭胡琴跌出半身,孤伶伶地曝露在秋豔之下。

 

詠兒無聲落淚,輕柔把琴拾起,帶著此生全部的情感,最後一次將他摟在懷中。

 

 

 

 

 

 

 

 

她靜靜描繪本就含黛的雙眉,輕輕將豔如丹楓的顏色抿上雙唇。銅鏡裡的她一身喜服,妝容精緻,卻美得毫無半點喜氣。諸事不睞,僅在打扮上費心,伊蓮娜不懂這孩子是何心思。

 

她必須美,要美得令董崔目眩神迷,對她不起戒心。

 

月上樹梢,喜轎來迎,新郎倌人沒有親來,是董家有意打壓,要她去到夫家之後溫順恭讓的暗示。詠兒並不在乎,覆上蓋頭,掩去底下的淡冷目光。離去前,她跪在母親前頭拜別,低聲道:「娘……女兒不孝,以後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伊蓮娜含淚拍拍她的手,道:「兩村也不甚遠,總還是能見面的,妳若不能來,娘就去看妳。」

 

一滴清淚從蓋頭裡面落了下來,她枕上母親的膝,眼淚將蓋頭和母親膝上衣料印出一灘水漬。她在母親的攙扶下緩緩走出家門上了轎,由王媒婆說了些吉祥話語,起轎而去。

 

迎親隊伍靜悄悄的,渾不似嫁娶,只像是往來運著一件物事。詠兒毫不在意,她本就愛靜不愛鬧,況且於她來說這也不是喜事。她再次摸了摸懷裡的匕首和藥末,確認沒有遺漏掉失後閉目小歇,讓有些騷動的心平靜下來。

 

忽感一陣異樣,好像聽見蛇琴在喚她,如那時他被竊偷丟棄在楓圍之地一般,毫無來由地心有所感,是源源不絕的思念讓情意相通的兩人心有靈犀。她脫口輕喚了聲蛇琴,激動地透過蓋巾向轎窗外張望,然而外頭除了皎白月光下的樹影之外,並不見她牽掛的身影。

 

當是意有所念,聞其幻言了吧。她失落地坐回原位,閉上發熱雙眸。

 

董家只在家院裡設了幾桌酒席,宴請相熟的朋友沾沾喜氣,新娘子尚未入門,董崔就已痛飲至半醉。約莫半個時辰後,迎親隊伍進到西村,董崔樂騰騰地在門口相迎,一見到嬌紅如花的詠兒就已魂飛九天,尚未揭開蓋頭便已渾身酥軟,巴不得馬上抱起軟玉溫香入洞房幾番覆雨翻雲。

 

拜過天地,新娘子先進了新房,董崔在外頭敬酒,那群豬朋狗友硬是將他灌得全醉才肯放他去洞房。董崔東倒西歪地入了房,卻見新娘子早已自揭頭蓋,端坐在桌前相等。

 

他醉得摸不著頭緒,妳妳妳個沒完,舌頭大得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詠兒朝他淺淺一笑,道:「我什麼我,等了你很久呢,快來坐下。」

 

董崔從沒見過她給他這麼好臉色,這一笑簡直勾去他三魂七魄,當即順從地坐到她身旁,伸手就去摟她,不料卻摟了個空,詠兒已先一步讓開身子,笑道:「急什麼,我還會逃了開去嗎?先喝交杯酒吧。」將一杯斟好的酒遞到他面前。

 

董崔呵呵一笑,醉言醉語:「喝了交杯酒,好妹妹就……不再逃了?」

 

詠兒用笑容勾他:「當然不逃,你喝了這杯酒後,就上榻等我。」

 

董崔哪還等得住,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拖著醉軀撲上床榻就動手寬衣解帶,口中叫喚:「妹妹快來,我……我忍不住了!」抬頭見她不動,急道:「來啊,害羞什麼,咱們早已經……已經……」話沒說完,一陣強猛睡意襲來,打了個大呵欠後,歪頭昏死過去。

 

詠兒走到床前去推他喚他,董崔含著酒臭打著呼嚕,咕噥一聲也沒有。詠兒冷下眸子,吹滅燭火,就著月光拿出匕首,渾身血脈都沸騰起來。她跪在榻上,匕首高舉在董崔心口前,強令自己不要害怕不要顫抖,深深吸氣,一刀刺下!

 

董崔悶哼一聲,霍地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插著匕首、被鮮血染紅的胸口,和蜷縮在床角發抖卻仍無畏瞪視著自己的詠兒。她在他伸手欲抓她之前就已逃至房屋最遠的角落,看著喊不出聲的董崔握住刀柄,奮力一拔,汩汩不絕的腥暗伴隨著一聲粗吼,噴灑在喜氣的佈置上。

 

鮮血擴散一地,詠兒不知道自己臉頰上滑落了兩道驚惶的淚水,想撇過臉,卻又逼自己注視這個毀了自己的惡人最後的死態。在董崔胸口毫無起伏之後,她不知自己呆滯地站了多久,繼而緩慢無神地撿起那柄手屠仇人的工具,用袖子將刃上血跡擦去,同時手中捏了張寫好遺言的字條。

 

到了最後,她也不要他的髒血再污她一次。

 

她望向篩進屋裡的月光,心中忽想:蛇琴現在在做什麼呢?是不是正坐在屋中一隅,和她一樣沐浴在這片皎潔的月光下,如她念著他一般也想著她?

 

她恍惚一笑,無可堪比的純潔笑容,寒刃生光。

 

血若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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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羿子涵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