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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此網編得甚是縝密,花獨照被牢牢捲得死緊,一個無爭門人將她扛在肩頭,忍不住暗嘆:「想不到竟來漁網捕魚這一招,真是失策。」心電疾轉,想著該如何脫困。
 
忽聽得無爭門人喝道:「來者何人!」
 
「劍子仙跡。」
 
花獨照聞言暗暗叫苦,心想:「他怎麼還在這兒?該不是又轉了回來吧!」當下大聲說道:「無爭之事與旁人無關,閒雜人等速速離去!」
 
門人看了她一眼,朝眼前男子說道:「咱們素不相識,勸君勿淌莫名渾水!」
 
只聽得劍子仙跡悠然道:「閣下說得是,那麼在下告辭。」轉身欲走,身子卻倏然疾退,扛人的門人只覺一股勁風刮過身邊,肩上一輕,藥人已被劫走。一人吹起銳笛之音。
 
劍子仙跡扛著花獨照飛遁,花獨照叫道:「都替你引開人馬,怎麼你又跑回來啊!」
 
「我只是發現忘了一物。」
 
花獨照不解道:「什麼東西?」心想拿了他什麼物事忘了還嗎?
 
劍子仙跡怡然道:「一尾魚。」
 
前方一聲笛音呼應,四周刷刷落下十數人,刀劍亮晃,阻住去路。劍子仙跡停下腳步,花獨照道:「快放我下來,解開此網。」
 
劍子仙跡拉著網繩,真氣鼓動,花獨照身上層層漁網立時震斷飛散。劍子仙跡看著二十多人的合圍之勢,道:「妳哪裡惹來那麼多仇人?」
 
「我沒告訴你追殺我的是一個組織嗎?」
 
無爭門人二話不說,分別攻往兩人。
 
十數人圍攻劍子仙跡,劍式凌厲,刀招無情,劍子仙跡拂塵揮揚之間,攻守皆備,白衣穿梭,心想:「這些人武功頗好,卻奈何得了劍子嗎?」劍子仙跡未出殺招,意在阻不在殺,只與眾人糾纏,欲看出武功路數。
 
四人欲捉花獨照,趨退之間,一人說道:「不懂知恩圖報的藥人!若非無爭山莊蔽蔭妳一輩子,十四年前的妳早是一副枯骨!」
 
花獨照一聲冷笑:「恕我難以接受你們要求的報答方式。我的未來再與無爭沒有任何關係,我的一生也不會埋葬在無爭山莊裡!」素手一揚,撒出一把粉末。
 
四人猝不及防,異味入鼻,不香不臭;忽然腳步踉蹌,一陣睡意襲來,碰碰四響,已倒地不起。
 
花獨照見劍子仙跡穿梭於眾無爭人馬之間,情急之下看不出他實佔上風,只道他脫圍不出,跟著躍進戰團來到他身邊,道:「借你武功一用。」
 
劍子仙跡來不及問她何意,只見她一手在拂塵上掃過,另一手手指往自己人中一抹,一股嗆辣之氣自鼻子衝進大腦,又流向全身,丹田升起一道熱流,令原本沛然的真氣剎時滾得更加強巨,在身體裡如萬馬奔騰,不洩不快。
 
爆喝一聲,身形變得更加快速駭人,掌起掌落之間,一股沉雄霸氣的內力壓向眾人,逼得眾人難以進招;拂塵過處,唉叫聲四起,片刻地上躺滿了或震傷或昏厥的無爭門人。
 
真氣怒流,意猶未盡,劍子仙跡一聲長嘯,勁猛真氣自體內爆發而出,足下一震,轟然巨響,飛沙走石,土葉瀰天,天地一片混沌。
 
半晌,回歸平靜。
 
花獨照被震得老遠,滿臉驚駭地張望身周,只見數十參天大樹或倒或歪,或斷或傾,樹林成了曠野,草地成了廢土;劍子仙跡卓立於一個巨大凹地之中,凜若天神;無爭門人歪七扭八地橫臥在地。
 
花獨照一時愕然無語,劍子仙跡緩步至她身旁,道:「拂塵上抹的是什麼?」他未點穴未下重手,想來是她動的手腳。
 
「哦,那是我從曠男怨女提煉出來的迷藥,叫『昏昏欲睡』。」
 
劍子仙跡道:「嗯。那妳在我人中抹的是什麼?」
 
「那是我研究出來,可刺激潛能,短時間增強功力的藥,叫『雷霆萬鈞』,這是我第一次試驗,不知道竟有如此效果。」
 
眼見四周一片狼籍,花獨照再如何不諳武學,也知道身旁之人決非泛泛之輩,呆呆地看著劍子仙跡,道:「你……你不是說你武功普通嗎?」
 
「耶,做人要懂得自謙啊!」
 
「呃……」花獨照發了一會兒愣,道:「那、那咱們快離開吧!」
 
 
 
正欲離去,眾昏迷的無爭門人中突然竄起一人,手指一彈,一道毒粉往劍子仙跡激射而去。花獨照先嗅到淡不可聞的腐臭之氣,明白是閾血毒粉,白衫倏動,已擋在劍子仙跡身前。
 
劍子仙跡更為迅捷,猿臂一伸,將花獨照扯到身後,他身材頎長挺拔,完全遮擋住嬌小的花獨照,毒粉沾染一身。拍出一掌,將彈毒之人打出林子,只聽見一聲慘嚎,一聲嗶哩哩笛音,再無聲息。
 
「劍子!」
 
花獨照急急攙住往下墜跌的劍子仙跡,劍子仙跡低聲道:「後面有人,妳快走!」
 
只見不遠處黑點晃動,竟像又有不少人手,花獨照道:「撐著點!」將劍子仙跡拉到背上。
 
劍子仙跡伏在她纖背上,深怕壓垮了她,道:「妳揹不動的。」
 
花獨照搖晃一下,穩住身子深吸一口氣,雙手往後扣在劍子仙跡腰帶上,防他滑落,施展輕功奔了出去。
 
奔出十來丈,未聽見人聲呼喝,空中卻傳來一聲聲笛音互通有無。花獨照不敢鬆懈,奮力疾奔。來到一處叉道,左邊道路平坦,顯是常為人徑;右邊生滿膝蓋高的荊棘。頓了一頓,滿頭大汗中,只覺左方吹來一陣涼風,心念一動,從懷中取出一小紙包,側頭問道:「你手使得上力嗎?」
 
劍子仙跡舉起右手,道:「可以。」
 
花獨照將紙包塞在他手裡,道:「待會兒你我任一人衣衫給荊棘扯破,就撒了此粉。」
 
「嗯。」
 
花獨照將雙手往下扣在劍子仙跡膝後,極力撐高他的身體,衝入荊棘之中。
 
密密麻麻的荊刺刮得小腿疼痛不堪,花獨照咬牙不敢喘一口氣,聽得一陣布帛撕裂聲,白裙一角已扯破掛在荊棘叢中。
 
劍子仙跡打開紙包,將裡頭粉末撒了出去,剎時幽香瀰漫,風吹來,將香味吹往右方擴散。他伏在她背上,一時還以為她體香大盛,接著恍然道:「是月下獨照?」
 
「嗯,他們帶有異蟲翁白頭,乃尋著我身上香味而來,我將獨照花曬乾磨成粉末,用來引開他們。」說著離開荊棘叢往左移動,鑽過一堆拍打在身上的枝葉,踏上左首平坦道路。
 
「好個調虎離山之計。」
 
 
 
數十無爭門人追至雙叉口,帶頭那人正要命令兵分兩路,驀然瞥見右邊荊路中掛有白衣一角,幽香陣陣,領路的翁白頭紛紛往右飛去,雙手一擺,領眾人追入右道。
 
 
 
奔出數哩,已不再聽聞笛音催人,亦不見任何無爭之人。又走幾步,忽有淙淙水聲,循聲而行,來到一條小溪旁。
 
花獨照見此地隱密,遂將劍子仙跡放落在溪邊,自己也跌坐在地。不待喘氣,趕緊拿出白玉瓶倒出一顆芬芳的暗紅藥丸,餵入劍子仙跡口中,這才鬆了口氣。
 
花獨照道:「想必秋涼里亦蟄伏了許多無爭人馬,既然原毒已取得,也不用再去曝露行蹤。」
 
「早知會中毒,在海東城裡那一口水就可以不用喝了。」劍子仙跡忍不住好笑,卻見花獨照衣裙下襬佈滿絲絲血痕,驚道:「妳受傷了!?」再見自己身上完好未傷,心中一震:「她……她竟護我如此!」
 
花獨照道:「不礙事。」偏頭看著他,滿臉疑惑不解。
 
劍子仙跡給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有時間發呆,不如快點處理腳傷。」
 
花獨照不理會他,道:「你……我說過毒藥對我無效吧?」
 
「是又如何?」
 
「那你為何替我擋下毒粉?」
 
劍子仙跡一愣,當時只是出於本能反應行動,並未深想,便道:「如果妳的體質突然失靈那該如何?我若中毒還有妳能救我,妳若中毒我可沒有辦法。」
 
花獨照想了想,搖頭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何你會拿自己的生命去救別人?生命珍貴,若為他人死,難道不會後悔嗎?」
 
劍子仙跡道:「當妳很重視一個人時,會希望所有災難都遠離他,即使自己受苦也在所不惜,這是每個人都有的情感。」
 
花獨照睜著一雙水汪大眼,奇道:「你重視我?」
 
「呃,我重視我的朋友。」轉頭避過她的視線。
 
花獨照愣愣地注視著他,好似要將他重新認識一般。劍子仙跡躲不過她兩道灼人的視線,不知該看向何處才好。
 
半晌,花獨照喃喃:「朋友……」轉頭看往一旁野花,視線卻透過它,「我以前有一個朋友,我們很要好。」
 
劍子仙跡鮮少聽她提起自身事情,仔細看著她,道:「嗯,那個朋友呢?」
 
「她死了。」
 
劍子仙跡無語,一會兒才道:「妳以後會遇見更多人,也會交到更多朋友。」
 
也不知是否聽見他的話,花獨照說道:「我、我還有個爺爺,他……」頓了頓,搖頭不語。褪去布鞋,掀開腿上布料,將雙足浸入溪中,說道:「這水很是清涼舒服呢。」撕下一塊裙襬,沾水仔細擦拭小腿上傷口,再從青瓷瓶中倒出止血粉抹上。
 
劍子仙跡關心她腿上傷口,然想男女有別,只好背轉過身子。本欲問她無爭山莊是何組織,因何追捕她,她與他們是何種關係;想起她揹著他逃命的情景,與她提起故人時的神態,思潮迭起,忽然覺得她身上的謎團一點都不重要了。
 
 
 
陽光普照,照不進亭間涼颯;茗馨裊繞,繞捲住滿園悠然。
 
疏樓龍宿慵懶地倚臥在欄干上,煙管離口,吐出一絲輕煙,與茶壺頂熱氣蒸升糾纏,徐風吹過,拂開了煙茶之香。閒然開口:「嗯,好香的味道。」
 
劍子仙跡傾上兩杯香茗,道:「我煮的茶當然香。」
 
「非也,」疏樓龍宿搖頭,「是另一種花香,彷彿與那個花獨照身上的香氣一般,而且----是從汝身上散發出來的。」
 
劍子仙跡任他猜測的眼神在身上溜來轉去,泰然飲了口茶,道:「省下猜疑,那是她用獨照花粉製成的香囊,讓我方便通行於豁然路障的。」想起花獨照說的:不停地摘花讓你通過路障,我可要心痛死了!乾脆一勞永逸,做個香囊省事。
 
「哦,香囊。那汝房裡那朵置於清水中凋然欲謝的白花可以扔了?」
 
「耶,怎可如此糟踏他人之禮?」
 
疏樓龍宿側過頭看他,「那麼吾送汝一顆珍珠,汝也會隨身攜帶,萬般珍惜嗎?」
 
劍子仙跡嘴角掛著笑意,道:「龍宿心意劍子銘感五內,只怕劍子在一時窮途末路之下,會拿去當舖換肚子溫飽。」
 
疏樓龍宿鳳目一瞪,道:「為何是典當吾之物?」
 
「小小香囊怎抵得過華麗蓋世的疏樓龍宿身上明珠呢?」
 
「汝!汝真是傷透吾心!」語氣裡盡是不滿。
 
劍子仙跡哈哈大笑,颯爽的笑聲迴蕩。
 
疏樓龍宿坐到石椅上,放下煙管,拿起茶杯道:「話說回來,汝最近常去豁然之境找她。」就口一飲。
 
「我關心解藥的進度。」
 
「哦,還真是有心武林,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影的大忙人。」
 
劍子仙跡道:「唉,如果某個隱居逍遙的好友肯助我一臂之力,我會輕鬆許多。」
 
疏樓龍宿珠扇輕搖,挑眉道:「汝是指不解巖那個悶人嗎?」
 
「我是指疏樓西風某個閒人。」
 
「哈!承蒙劍子如此看重,龍宿自然也學著關心世事。」疏樓龍宿站起身,半倚亭柱,續道:「實不相瞞,吾也真好奇花獨照與無爭山莊的詭異關係,所以今日特別邀請她來疏樓西風做客。哦!」抬頭看往劍子仙跡身後說道:「真是說花花到。」
 
劍子仙跡啊的一聲,迅速回頭看去,但見樹影婆娑,卻哪裡有什麼人影?
 
「哦哦哦,反應那麼大,很失望嗎?」疏樓龍宿一臉揶揄。
 
劍子仙跡頗有殺氣地斜睨他一眼,沉聲道:「龍宿你玩我?」
 
「耶,吾總得把握這千萬難得一見的機會啊!唷,花姑娘,汝來了。」
 
劍子仙跡哼了一聲,「別誑了,我不會上當第二次。」
 
卻聽得身後一個清亮的聲音說道:「上什麼當?」
 
劍子仙跡大吃一驚,回過身只見花獨照徐徐而來,立定亭外,一臉疑惑好奇。
 
「龍宿你!」
 
疏樓龍宿紫扇半遮面,撇過頭道:「吾關心世事啊!」
 
花獨照見兩人氣氛怪異,奇道:「你們談什麼?」
 
疏樓龍宿說道:「吾與劍子正在談論一朵會走路的花。」
 
花獨照大奇,「會走路的花?這怎麼可能呢?什麼花這麼特別,我也要瞧瞧!」
 
「汝該問劍子,這花只有劍子了解。」
 
花獨照滿臉期待地看向劍子仙跡,劍子仙跡一時語塞,道:「呃,獨照妳別聽龍宿胡說。」
 
疏樓龍宿晃到他身邊,「哦,獨照?嗯嗯,叫得好自然熟稔啊!」
 
「我不也叫你龍宿嗎?還是你希望我以後稱你疏樓公子,或儒門龍首?」
 
「哈!不同意思,意思不同啊!」
 
劍子仙跡用力按住手中拂塵,「把你臉上的賊忒忒的表情收起來,否則別怪我拂塵不留情。」
 
疏樓龍宿悠閒地搧著紫扇,嘖嘖道:「真兇,腦羞成怒嗎?」不理會他,踅至花獨照旁,伸手輕托其纖背,柔聲道:「花姑娘別老待在太陽下,要曬暈頭的。」
 
花獨照狐疑地看著他,任他將自己帶到亭間坐下。疏樓龍宿輕輕勾起她一綹青絲,讚道:「好美的頭髮,柔細可愛,真教人愛不釋手。」
 
花獨照拍開他的手,皺眉道:「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疏樓龍宿不以為意,薄唇輕挑,伸手向花獨照。花獨照身子微微一側,怎料明明是躲開了,忽然紫袖一晃,他修長的手指已輕扣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卻難以掙開。
 
疏樓龍宿抬起她的臉,兩人四目相接,他看見她的不解,她看到他的戲謔。疏樓龍宿輕輕道:「花姑娘好澄亮美麗的一雙眼睛,啊,汝眼裡進沙了,吾幫汝吹吹。」說著俊臉湊近。
 
花獨照此驚非同小可,脖子急急往後一縮,便在此時,一把拂塵適時橫入兩人之間,頂開疏樓龍宿的臉,疏樓龍宿順勢往後退開。
 
「別欺負姑娘家。」劍子仙跡沉聲道。
 
疏樓龍宿哈哈大笑,道:「吾去吩咐中膳。」行經劍子仙跡身邊,瞥了他頗富含意的一眼。
 
花獨照嚇出冷汗,驚道:「他搞什麼鬼!」
 
劍子仙跡無奈道:「別放在心上。」斟了杯茶給她,隨口道:「解藥研究得如何了?」
 
花獨照愁上眉稍,道:「沒進展,總是少了什麼。」垂眼看著自己的手發怔,然後將雙手舉到陽光下。只見一雙柔荑皓如白玉,纖若青蔥,令人忍不住生出呵護之意。
 
劍子仙跡靜靜地看著她,道:「想什麼?」
 
花獨照看著掌心裡的淡淡粉紅,低語:「劍子,我好怕我研究不出另外的解藥,我好怕我擺脫不了他說的……我存在的意義……」
 
「他是誰?什麼存在的意義?」
 
花獨照靜了一會兒,垂眼道:「他是無爭山莊的少主閾奉熙,我就是為了逃離他才會被下令追捕的。那些毒,也是他們為了逼我出來而下。」
 
劍子仙跡詫異道:「不惜滅了兩個城鎮只為妳一人,他要妳做什麼?」
 
「他們閾家自第一代傳承下來一身血毒,那些毒便是由他的血所提煉的。無爭山莊每一代都會培養一個藥人,用來……」眉頭一皺,抿唇不語。
 
藥人?劍子仙跡記得那晚聽見無爭人馬這麼稱呼她,遂道:「妳是這一代的藥人?」
 
花獨照點頭。
 
「聽這稱呼,是類似大夫的身份嗎?」想起她下藥解毒的方法,推論道。
 
花獨照想了想,道:「也……也不太算。」
 
劍子仙跡道:「妳是培養來治療他身上血毒的?」
 
花獨照遲疑一會兒,覺得是不是都不太正確,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想要解釋原委,心中卻生出一股懼意,好像一說出來,擔憂的事會成真,而眼前的美好不過是鏡花水月。
 
「只要我回去,就不會再有人因閾血毒而死。」她低聲道,「可是、可是我活著不是為了他,爺爺也說,他不要我將生命葬送在無爭山莊……」
 
她眼裡蘊著捉摸不著的哀傷,對比應有的活潑俏皮,更顯得扎人痛苦。劍子仙跡忽然懷念起那張鬼靈精般整死人不償命的笑靨,說道:「妳別回去,我們想個兩全其美之法。」
 
「我們?」花獨照瞠著大眼,奇道。
 
劍子仙跡道:「多一個人手多一分力,總好過妳一人獨撐。」
 
想起那晚海東城外樹林被夷為平地,花獨照忍不住笑道:「是打手吧!」
 
「哈哈!也可以如此說。」
 
花獨照頓了頓,「欸,這是淌與你無關的渾水,你確定嗎?」
 
劍子仙跡夷然道:「反正我與無爭人馬也打過照面了,不解決一樣很麻煩。」
 
「他們的目標是我,只要我們劃清界線,他們不會針對你的。」花獨照認真說道。
 
「劃清界線,嘿,真劃得清嗎?」
 
劍子仙跡語音極低,花獨照聽不真切,「嗯?」
 
劍子仙跡清了清喉嚨,道:「我說,妳怎地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一件事囉囉唣唣個沒完。」
 
「喂喂喂,我是為你好,不希望你涉險啊!」花獨照嚷嚷,「沒想到你辜負我一片好心就算了,還說我像個老太婆似的囉哩囉嗦!」
 
「咦,我啥時說妳像老太婆了?」
 
「我聽起來是這樣!」
 
劍子仙跡笑嘆:「冤枉!」
 
花獨照痛心似地啊了一聲,臉上哀怨莫名,自憐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似你這種人,我怎會……怎會……」
 
「怎會如何?」
 
花獨照臉上一紅,啐道:「怎會和你扯上關係啦!」
 
見了她輕嗔薄怒的神態,劍子仙跡忽然覺得四周景物都柔軟了起來,一時間怔然無語。
 
「吾沒打擾到兩位吧?」疏樓龍宿的聲音鑽入耳中,其身後數位僕人端著一道道菜色走入亭中,在石桌上擺了五菜一湯。
 
花獨照從未見過如此陣仗,只見每一道菜都鮮豔精緻,咋舌不已,驚嘆道:「你這菜是做來吃的還是看的?」
 
疏樓龍宿侃侃道:「一道完美的料理,必得色、香、味俱全;沒有好的賣相,怎吸引得了饕客的注意?」
 
「這些菜都是你燒出來的嗎?」花獨照實在無法想像一身華麗珍寶的他執鍋沾油的模樣,是一種格格不入的不搭軋。
 
疏樓龍宿回答:「非也,吾只是在旁指點試味道,要吾下廚,誰能有這麼大的面子。」
 
劍子仙跡道:「哦,連我也不夠嗎?」
 
「汝當然夠,只是今天吾心情不佳,不想下廚。」
 
「哦?」劍子仙跡訝道:「看不出來你有何鬱悶之色。」
 
疏樓龍宿嘆了口氣,「汝心思都在別人身上,哪關心得到吾?」
 
一旁的花獨照早吃了起來,說道:「欸,你們聊什麼啊,還不動筷?」朝劍子仙跡道:「這些道菜看來是十分費工夫的,可不像咱們青菜豆腐隨便燒了果腹。」
 
疏樓龍宿搖頭道:「為何住豁然之境的人對吃都如此隨便?」
 
劍子仙跡回道:「是你閒到去和柴米油鹽醬醋茶乾瞪眼。」
 
一頓歡天喜地的飯局過後,僕人撤下碗盤,劍子仙跡又另烹上茶。
 
花獨照啜了一口香茗,滿口清香,舌底生津,心滿意足道:「有飯自龍宿來,不亦樂乎?有茶自劍子來,不亦悅乎?」
 
兩人聞言一笑。此時幾朵閒雲遮住太陽,原本就不甚炙人的陽光更趨和煦親人;風卻大了點,吹得人衣袂飄飄,極為爽涼。
 
疏樓龍宿取過玉琴,雙手如流水般撫過琴弦,指尖流洩出陣陣琴唱,話簫;數百年合奏的默契,劍子仙跡金簫就口,吹出綿綿密語,問琴。
 
花獨照雙手握拳擱在腿上,陶醉在兩人的默契中。原來那晚與龍宿對琴者是劍子的簫聲,心中恍然。只覺此情此景美好得像幅畫,卻又覺得畫筆繪不出這等境界。
 
她悄然走出亭外,抬頭望天,驀地心中一動,足尖輕點,躍上亭頂坐了下來。天空清澈地像被雨洗滌過,雲朵讓風吹散了飄移著,天地逍遙,是她渴望的悠然;仰身一躺,隻手枕在腦後。
 
天上人間,何處是依歸?憶起那義無反顧保護自己的身影,花獨照輕輕揚起嘴角,一抹情愫漾在心底。
 
琴罷簫歇,天界之樂悄然而止。
 
沉浸在合曲之樂的劍子仙跡睜開雙眼,不見花獨照身影,卻見亭簷衣襬飛揚。
 
疏樓龍宿嘿一聲道:「將涼亭當成床榻了嗎?」
 
劍子仙跡躍上亭頂,但見花獨照酣然而睡,額上細髮飄飛,紅撲撲的雙頰,嘴角噙笑。笑嘆:「倒是怡然,做什麼好夢?」見風吹得她衣襟翻動,只怕風灌進衣內要著涼,伸手欲替她理好,手指甫碰到衣衫,心頭突地大震,觸電般縮回手。
 
驚駭地瞪著花獨照睡顏,無聲卻迅捷地縱離她身旁,呆立亭外。
 
「劍子,」疏樓龍宿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清楚你的身份,以及後果。」
 
劍子仙跡臉色大變,邁步離去。疏樓龍宿吁了口氣,像是嘆息。花獨照嚶嚀一聲,兀自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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