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細點和茶具備於木桌上,打開存放乾燥茶葉的瓷瓶瓶蓋,淡雅茶香混著馥郁芬芳飄然而出。
今天是笑不枉的忌日,每年的這天與清明,那位身在中原的好友照例會來掃墳,然後繞到這兒來探望她。為著今日,她幾日前便撿拾谷中落花殘瓣,曬乾了加入茶中添香。
走到屋外,淡淡的日光映在滿谷繽紛的五顏六色上,像是灑上了一層金粉般柔和耀眼。深深吸了口氣,愉悅的心情令她揚起一抹微笑。
在屋外佇立良久,直到眼睛讓日照給刺得累了,這才轉身回屋。
「絕唱不會這麼早來,先找些事打發時間吧。」
她自說自話,走到放滿藥材與筆墨的藥桌旁坐下,單手支頤,拿起一片草葉把玩,心中浮現一張不曾再見,卻未曾忘卻的臉龐。她心中一動,在硯臺上滴水磨墨,素手將紙張撫平,提筆畫了起來。
眉眼鼻唇,那是一張人臉,只是歪七扭八,瞧不出長相,更感覺不出其應有的神韻。
她瞪著那張奇怪的臉,懊惱地發現自己根本毫無作畫的天份,也就不再勉強自己了,起身出屋,坐到樹蔭底下,抱膝望天發呆。
不敢稍離,就怕好友來了尋不著人。
不知過了多久,簾瀑下的山洞中響起細微的腳步聲,她霍地跳起,期待地瞅著洞口。一道淡綠的窈窕人影緩緩現身,清豔絕倫的面容在見著她時漾出笑意,雙眸澄淨地猶如湖底水晶,宛如河中洛神涉水而來。
「絕唱!」她開心地衝上前抱住那絕色女郎,不同於多年前意外看到她出現在谷口時的驚喜,此刻的心情滿是重聚的溫暖。
「遠從中原來到這兒,可辛苦妳啦,快進來歇歇!」她拉著南歌絕唱入屋,令其就坐,著手泡茶。
「還好,也不太累。」南歌絕唱柔笑:「獨照,我好想念妳。」
花獨照笑道:「我也是。妳在儒門天下還好嗎?」
豔紅的晚霞像是突然染上雙頰,南歌絕唱細細地嗯了一聲。
花獨照心中一陣安慰。南歌絕唱身上已不復見過往的憂鬱之色,清麗的臉上淨是難掩的喜樂。
「龍宿若敢欺負妳,妳馬上捎信給我,我準想法子整死他!」花獨照說道,一臉淘氣頑皮。
南歌絕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清眸流轉,瞧見藥桌上那張畫紙,奇道:「妳學道術?怎地開始畫符了?」
花獨照尷尬地乾笑幾聲,趕緊推了藥草掩住畫紙,卻又忍俊不住,哈哈笑了出來。
兩人喝著茶嚐著點心,訴說著彼此的生活。
南歌絕唱帶來自己對她的想念,也帶來她思念之人的消息。
「他……還好嗎?」花獨照輕問。
有時她尚未主動問及,自己便先輕描淡寫提起,她明白那是獨照渴忘的。她也可預見回到疏樓西風之後會見到一道仙影,和疏樓龍宿一起聽她說著幽明天境的近況。
不能相見的兩人,只能以此竊取彼此的音訊。
南歌絕唱從行李拿出以上等絲綢裹好的一物遞給花獨照,說道:「這是龍宿交代我轉交給妳的禮物。」
花獨照奇道:「禮物?用來賄賂我在妳面前說他好話的嗎?」笑著掀開,卻是一片樸素的三葉髮飾。
那樣式如此熟悉,花獨照喉間一哽,張唇卻說不出半個字,一瞬間排山倒海的苦澀與思念淹沒了她,小手緊緊攢住髮飾,抵在心口。
南歌絕唱上前擁住她,心疼地想出言安慰,但拙於辭令,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能無言相伴。
半晌,花獨照輕輕道:「替我跟龍宿說聲謝。」
「嗯。」南歌絕唱握了握她的手,花獨照報以一笑。
*
花獨照睜開睡意矇矓的眼,茫然對著佈滿星辰的夜空。
百嫣谷靜謐幽幽,毫無半點人聲,唯有瀑水落入溪流的豆滴清脆和枝葉相互撫弄的輕細婆娑。
似乎有什麼輕觸著她的臉,轉頭望去,髮和草磨擦有聲。入眼是純白的長形花瓣,蕊旁圍有黑點小花。白色花身因微風吹拂而輕輕向下點著,花瓣有一下沒一下地撩著她在燦星下透著柔光的頰。
花獨照坐了起來,那花還在點頭,觸著她的手。她愣愣地看著花瓣,喃喃:「是花啊……」
適才她做了個夢,夢裡有一對男女,衣著打扮是不曾見過的怪異,兩人笑得開心,神態極為親密。臉孔一直是模糊不清的,但不知為何,夢裡有他的感覺。
注視著白花,心中想著他,有些酸澀,卻又暖烘烘的,她俯身在花朵上輕輕一吻。
不知此時遠方的他,是否也正貪視著月下獨照?
「還是再睡一陣吧。」也許能接續方才的夢境,夢裡有他懷抱的溫暖。
微風停了,停不住思戀。靜止的白花忽地脫落了一瓣鮮白,恰恰停落在她的唇瓣上,吻住了她。
她未受驚醒,依舊深眠,那嘴角卻隱隱揚起了弧度。
一定,又是一場美夢。
【2007.05.20】
劍子仙跡與花獨照的故事:《月下獨照》
疏樓龍宿與南歌絕唱的故事;劍花後續:《千古絕唱》
銀鍠黥武的中原小事:《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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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心血來潮,打開短文資料夾,赫然發現裡頭竟然有這一篇未發表的文章。
這篇完成在《千古絕唱》完稿半年之後,本以為是因為之後寫了《黥面》之故而壓著沒發,但《黥面》是08年4月的事了,所以為啥一直壓著的原因……可能因為它破了某個梗?
不過既然現在翻到了,也跟其他內容沒有衝突,就讓它面世吧,一切都是緣呀~
時間上的話,這篇就是在《千古絕唱》跟《黥面》的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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