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頁墨色

女生故事

(一)

晨曦從我的窗廉隙縫中透射進來，鬧鐘卡地一聲，滴哩哩地響起。我瞇著眼睛爬起，把鬧鐘按掉，又倒回柔軟的枕頭。

今天是週六，我沒回家，留在台南。昨晚去網咖打金庸，忘了時間，回家又忙一堆，所以好晚睡。睡前忘了把鬧鐘關掉，好吵哦……

這麼一擾，反而睡不著了。原本和朋友約好要去逛街，但她臨時有事，涼涼掛在家裡也很無聊，今天去泡在網咖好了。唉唉，想我以前也是個有夢想有抱負的少女，何曾把時間金錢浪費在那種煙霧迷漫的地方？都怪老哥啦，從暑假就一直在我耳邊鼓吹：「金庸很好玩哦，妳也來玩啊，我好多朋友在那裡。」然後一時好奇嘗試，從此跌落無底深淵！平常下課沒事就往網咖鑽，沒法度啦，台南的窩沒電腦，只好浪費油錢了。

我駕著我那台破爛小綿，來到了長榮路上我常光顧的網咖。這間網咖和我住的地方有點距離，但一來設備好，二來便宜，一小時只要二十元，三來又有禁煙區，這對我這種討厭煙味的人是一大福音，因為有禁煙區的網咖並不多。我本來擔心假日網咖會沒位子，但早上九點大家都還在睡懶覺，所以我很輕易的坐到禁煙區的熟座。

我上線，和平常一樣站在大理燒鐵簪。自從gm更新成可自動合成後，我聊天的時間更多了，但也很容易無聊，尤其是現在這種鳥不生蛋的時間。我除了盯著螢幕發呆外，也沒事好做。早知道就順便帶一本書來看了！這時，我的聊天頻道突然多了一人密我問安，我看了一下他的名字，「寡言」。沒聽過，原來是新手，就站在我旁邊。

不會又是要找我討錢吧？？我心想。不知為何，我站著練技，總會遇到一大堆新手跟我要錢。我的長相是天生有錢樣嗎？名字取得自認很古典，一點銅臭味也沒有啊！

『安啊！』不過本人是有禮貌的小孩，雖然不明對方來意，但人家問我安了，我也得回敬才是。

「請問，武當派怎麼走？」

原來是問路的。我叫他看地圖。

「哦…謝謝。」

不過京城離武當較近吧，怎會挑大理當出生點？？差了十萬八千里耶！

「呃…..我以前玩天堂的，這是第一次接觸金庸。」

原來如此啊！那怎會想來玩金庸的？聽說天堂也很好玩，又沒什麼外掛，哪像金庸空中飛人特多，而且摔不死。

「嗯……有些原因……」

看他好像不太想說，我也就不問了。

「那拜拜……」

我見他挺有禮貌，身上又是傳家系列，就給他較好的裝備，順便一點錢，還有一張樂透抽中的優待票。他頻頻向我道謝。後來我就一面練技合成，一面教他怎麼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中午隨便在附近吃一下，我就又回到網咖，我並不喜歡點網咖裡的餐點。這一天，我在網咖花了100多塊，坐到屁股痠。大部份的時間我都在和「寡言」聊天。

「妳有過一見鍾情的經驗嗎？」他問我。

呃，怎說呢？我活了19歲了，連個戀愛經驗也沒有，怎說一見鍾情咧？

「那有人對你一見鍾情過嗎？」

嘿……又是一語刺傷我的心。我雖然眼睛大了一點，睫毛長了一點，但還沒有美到會令人一見鍾情，挺平凡的。

『你有一見鍾情的對象啊？』剛剛看到他時，我記得他的外號好像是「對妳一見鍾情」。

「嗯……是啊。」

『現實的嗎？』

「對。」

『找機會追啊！認識認識她嘛！』

「可是……不太敢。」

哇咧！一個大男人不能這麼懦弱嘛，要勇往直前啊，最多是被拒絕而已，又不會少塊肉。

「因為我條件不好……」

拜託！我都看過一個又矮又肥又醜的男人有女友了，而且還長得不差哩！

「不……我身有殘疾……」

殘疾？怎樣的殘疾？我沒問出口，因為我想再怎麼開朗的人，也不會喜歡提起這事。但應該不會是少條胳臂，我看他打字挺快的；也不會是失明，不然怎麼看螢幕？我們有默契地跳過這話題，繼續哈啦。

後來的日子，我就常在線上遇到他。他單純練武，所以升很快，一下子我評他就是挖墳了。我是技能師，有時要給他錢，他都不收，只是自己打皮賣。他和別人不一樣，還把剛玩時我借他的錢還我！這是我第一次遇見的事，因為很多新手跟我說：「可以借我一點錢嗎？」時間一天天過了，還是沒有來還錢。我實戰低，容易被欺負，總是過幾天後，他就會說：「我幫你報仇了。」

我們很聊得來，有時說些今天發生的事，也聊心事。網路有種魔力，面對著不認識的人，也可以說些平常和朋友說不出來的事。也許是因為隔著螢幕，彼此見不到面，格外有安全感吧！

他說他也是學生，念四技，比我大了二歲，也是念台南，真是巧！他問我，有和網友見過面嗎？以前有，但失望遠大過期望，漸漸地我也就覺悟了，奉信「網路無帥哥，青蛙滿地爬」這句至理名言。再怎麼說，網路還是網路，在虛幻世界可變來變去，現實生活又怎麼能夠？在看不見的另一端，印象永遠是最美好的，何必戳破呢？

他的想法與我一樣。他玩天堂很久了，也沒邀玩家出來過，不論男女。我想起他說過他身有殘疾，也許網路是他的保護色吧……

(二)

今早起床梳洗過後，我就出發去學校上課。一瞥油格，快見紅底了，為了節省下午飆去網咖的時間，我決定先去加油站加滿油箱。我騎到離學校最近的中油，停下車讓工讀生為我服務。哪知才加到一半，突然「喀」的一聲，我的小綿劇烈晃動，我反射性地用手和身體撐住它，轉頭往後看去。一台看來不很新的白色125重型機車撞上了我家小綿的屁股，上頭是一個穿著運動衫的大男生。

和一般台南人一樣，他頭戴安全帽，臉戴口罩，我只能看見他那一雙很好看，很有神的眼睛。不過，是帥哥嗎？

依我的經驗，光是眼睛好看並不一定是帥哥。因為我有好幾次，沒看到鼻子以下的長相，以為是個驚為天人的俊男，結果……慘不忍睹。倒不是個人偏見，只是我覺得長得好看必須看五官協不協調，順不順眼來定義。

言歸正傳，我看那人沒戴眼鏡，應該是沒近視，不然就是戴隱形，怎麼會撞到人家的車啊？而且還是我那台已經快入土的破爛小綿。就算他是一時失神好了，總要道個歉吧？我盯著他看，就等他口罩下吐出一句對不起，可是我只看見他充滿歉意的眼神和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樣，就是聽不到我想聽的那三個字。

%&**$&(!$^&@~$^*&*^9(我是淑女，罵粗話要打馬賽克) ，怎麼會有那麼沒禮貌的人啊，道個歉是會怎樣？剛剛不小心瞄到他的停車證，我還和他同校咧！真是上輩子沒燒好香。我不想理他，冷冷地轉回頭，付了油錢就飆到學校，路上還一直在心裡臭罵那個人。

我把車騎上學校車庫二樓停好，包包背著就往教室去。才步出車庫大門，我就聽到一陣細微的「軋」的一聲，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就是物體「啪啦啦」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Shit！！我的包包又爆了！！！我的迷彩包包很不中用，只要負重過重，拉鍊就會自行抗議，爆開來把我的東西丟在地上。有些人經過一直看我，我裝作沒事樣，蹲下趕緊把東西扔回包包，然後快步走到教室。嗚嗚，我才剛忘了早上的小綿屁屁遭撞事件，現在又給我搞這齣！

早上上到第三堂課時，老師開出了作業，下週要交，我拿過包包找記事本想記下，因為我好玩心重，不寫下來九成九會忘得一乾二淨。奇怪……怎麼摸不到？？我再仔細找了一遍……沒有！！我的記事本不見了！！我想起早上包包曾爆掉，會不會是那時漏撿了？下課鐘一打，我就衝到車庫門前尋找，可是怎麼也找不到，我連草叢都巡過了。嗚哇~~~~~我今天怎麼那麼衰啊！

「可能是被人撿走了吧，去訓導處問問看吧？」中午吃飽飯時，好友雯這樣建議我。可是訓導處說沒有人送遺失的記事本去。我只能暗自祈禱，記事本裡有我的檔案，撿到的那人可以好心點打手機失物招領。

下午第一堂課時，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一把捉來看，是一封簡訊。

「我撿到你的記事本，這節下課請到車庫外涼亭，我在那裡等你拿回。」

哇哈哈，我就知道吉人自有天相，遇到好心人了。一下課，我就直奔對面車庫，這時忍不住埋怨教室為什麼離車庫那麼遠。我氣喘吁吁地跑到目的地，這才想到：我又不知那人長啥樣，怎麼認啊？？涼亭裡只坐著一個男生，斜背一個黑色包包，身邊還有一顆籃球。

是不是他？我小心翼翼地走進涼亭，『那個……請問……』那男生本來在看一本看起來很難的教科書，一聽見我的聲音，馬上抬起頭。

哇！帥哥！這是第一個跳進我腦袋的想法。我近視500多度，除了上課、看書、騎車和一些特殊情況外，我才會戴眼鏡。但我仍可看見，他染了一頭淺褐色的頭髮，不過看起來比我的自然捲還像稻草；五官很陽剛很立體：他真的長得很好看。我想他應該是工科的吧，商科的男生都比較秀氣。我在學校活動的空間不廣，工科館更是沒去過，所以才沒發現學校有那麼上等的貨色。

不過下一秒，我就從他的運動衫和體型發現，他是今早撞我小綿的人！！哇哩咧，怎麼會那麼巧啊？？

就在我還未反應過來時，他站了起來，右手把我的記事本遞到我面前。哇塞！他好高哦，我155的身高站在他旁邊就像是侏儒一樣，他有180吧！我瞄了一眼籃球，我19歲，算算還是發育(末)期，如果我現在開始每天拼命打籃球，是不是也可以像大~樹一樣？

腦袋想歸想，我伸手拿過我的記事本，跟他道了聲謝謝。嘖，他撞我的車沒道歉，反倒是我要跟他道謝，真不知該怎麼說心裡的感覺。不過看在他還我東西的份上，我也就不計較了。

『那…我回去上課了，真的謝謝哦！』呆站著也不是辦法，上課鐘響了，我必須回教室去。

他又露出一付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慌張。

『有事嗎？』我問。有話就直說嘛！一個大男生吞吞吐吐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和外表完全不符。

他停了一下，然後手腳一陣比劃。我認出他比的是手語，因為我們班有人社團是手語社的。可是我完全看不懂，他幹嘛不用說的？

他見我一頭霧水，乾脆從包包裡拿出一本計算紙和一枝筆，然後在上面寫<今天早上撞到你的車，不好意思>還好，他也不是那麼沒禮貌的人。

『沒關係，反正屁股也沒開花。』我笑笑回答。

<走出車庫時剛好看到妳在撿東西，可是沒撿到這本，掉在你後面，我就幫妳撿了。>

『原來是這樣啊！』那時太匆忙，沒有回頭再確定是否都撿齊了。但我現在奇怪的是，他為什麼要用寫的？

<我不能說話。>他在紙上寫。

『感冒啊？』我也有過感冒喉嚨發炎結果不能出聲的經驗，室友還幸災樂禍地說，清靜真好。

他動作停了一下，然後緩緩寫道：<我是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