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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有鳳棲木

 

 

如此猝不及防的對視,公孫嬋像是忽然被定住了身子,一股說不出的感覺不知從體內何處泉湧而出,心跳驟急,呼吸倏緊,眼前之人從未見過,卻既熟悉且陌生,似遙遠又相近,像一縷觸不著的輕煙,幾要凝成形,卻又杳散不清。那人站了起來,清晰的頎長身軀在她眼中卻疊上一道模糊的巍峨黑影,一閃瞬,一睜眨,他還是他,沒有黑影。

 

不,另有一道黑影,從旁閃身而出擋在她和他之間,擋住了兩雙視線的互睇,一定見卻是三十三,他面色沉冷地瞪著那人,背影看得出他呼吸同樣緊張急促。那人見到三十三先是一個輕訝的挑眉,後是了然的一笑。

 

公孫老爺年近五十,但養生有術,並不十分顯老,很是和善的模樣。他看見這奇異的互動,卻不明所以,向公孫嬋招手:「嬋兒,來,這位是鳳先生。」轉向那人,「這就是小女公孫嬋。」

 

公孫嬋帶著奇特不知何種感覺的心情緩緩走向座席,眼睛還是看著那人,他也看著她,此刻清眸已波瀾不興,微笑自我介紹:「在下鳳棲木,見過公孫小姐。」

 

公孫嬋趕緊斂眸,低頭略為慌亂地還了個禮,依父親之言就座。

 

女兒的反應公孫老爺看在眼裡,心中很是訝異。以前到現在,她嬌蠻有之,活潑有之,茫惑有之,卻從不見她如此慌張失措過,不知是何緣由。他將疑惑壓在心底,向鳳棲木說道:「請鳳先生再稍等一會兒,拙荊馬上就來。」

 

小蒼蠅和三十三站到一旁去,小蒼蠅心中訝想:「這人姓鳳?鳳凰的鳳?」想起公孫嬋曾說給她聽的故事,禁不住好奇地打量他。

 

三十三還在瞪著鳳棲木,後者一派爾雅,任由三十三不友善的眼神放肆在他身上。

 

不多時公孫夫人便來了,她比公孫老爺小著兩歲,面容圓潤有光,比一般婦人更多了溫和慈慧。她帶著大方卻夾雜疑惑的微笑向鳳棲木斂禮,坐在公孫嬋身邊。她已先從下人口中得知些許此人來訪因由,心中不無憂心,桌下的手緊緊地握住公孫嬋,後者不明白母親的心情,只是輕輕回握。

 

「那麼,鳳先生……」公孫老爺甫開口,瞥到一旁的小蒼蠅和三十三,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吧。」

 

兩人一怔,同時看向公孫嬋,她連忙道:「爹爹,他們留著不礙事的。」

 

公孫夫人明白丈夫用意,對女兒道:「中秋將近,城裡不久又要熱鬧了,錦織坊送來一批新貨讓咱們過目挑選,我想著小蒼蠅乖得惹人疼,三十三也是個任勞任怨的好孩子,兩人成天陪著妳東奔西跑,累都不喊一聲,擔待妳這麼多,也想送他們一些好的,慰勞慰勞。」轉向小蒼蠅兩人,笑道:「那批新貨暫放在偏廳,你們去看看,挑件新衣裳,喜歡的話不妨多挑幾件。」

 

小蒼蠅大喜過望,也知道真正用意是支開兩人,避免人多口雜,當即謝過夫人,拉著不情願的三十三退了下去。一跨出門,三十三就氣憤地甩開小蒼蠅的手,她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輕罵:「扭什麼扭,不知好歹!」將門扉闔上,一逕兒開心道:「夫人真好,錦織坊一件衣服少說可得花去我半年的攢銀呢!走,挑衣裳去吧!」

 

「我不需要!」三十三在外頭急躁地走來走去,目光簡直快將門板燒出兩個大洞。

 

小蒼蠅哼了一聲,「是嘍,你會自己縫織衣服嘛,自然不稀罕別人的。不要便罷,正好替老爺省下一件衣裳錢。」眼珠子一轉,故意道:「三十三,你說那鳳先生來幹甚的?瞧老爺嚴肅的樣子,連夫人小姐都請上來同席了,會不會是──來求親的?」

 

三十三聞言立時瞪了她殺氣騰騰的兩眼,小蒼蠅裝作沒看見也什麼話都不曾說過一樣,就想往偏廳去。

 

此時兩名婢女自遠而來,一人捧煮茶器具,一人端茶餅細點,就要從正廳側門進入。三十三大步過去攔住兩人,問:「接待客人用的?」

 

婢女應道:「是呀。」

 

三十三搶著端過其中一人的托盤,口中說道:「我來,姐姐妳休息即可!」手肘頂開門,一陣風似地閃身進去。

 

被他搶去器具的婢女在後面跺腳嬌嗔:「叫什麼姐姐,臭三十三,我比你還小呢!」

 

「喂,三十三,你幹什麼!」小蒼蠅低叫。

 

她在肚裡暗罵他的胡來,心想你要知道什麼,晚些再問小姐不就得了嗎!然而轉念一想,若事態太過複雜,一段話經由小姐之口可能會先五五折半,說三落四,剩下的還必須自己推敲,對不對可沒能個準;而自己也擔心三十三進去闖禍,他對那位鳳先生的敵意她在一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要是做了什麼失禮之事惹老爺夫人生氣那可就糟糕了。一時情急,便也搶過另一人的托盤,道:「我來即可,妹妹妳去休息吧!」跟著閃身入內。

 

「什麼妹妹,小蒼蠅妳擺大呀,我可比妳資深年長呢!」那婢女氣道。

 

前一人在身後輕聲提點:「記得耳裡要塞上綿球,老爺最忌諱偷聽了!」

 

 

 

 

三十三舉步若貓,直無半點聲音,由側門輕巧躡到座席後面,一路只聽見鳳棲木的聲音說道:「……恕我直言,公孫小姐的八字看來,這一生寡親緣、薄福份、多病厄、少壽樂,公孫老爺想必早請過算命師批過小姐的命,不知鳳某所言是否吻合?」

 

三十三在座席五尺外坐定。這個位置遠近正適,席間話落不過耳去,和公孫老爺正隔著木柱,公孫嬋就擋在夫人旁,即使他們轉頭,若不稍微挪動身子便不會看到他;公孫嬋倒是轉頭即輕易可見,但此時她和老爺夫人正聽著鳳棲木說話,專注得不覺四周變化。唯有鳳棲木正對這方位,因此三十三兩人一前一後進來時他便瞧見了,卻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全然不予理會。

 

三十三坐下後倒真的動手煮起茶來,公孫老爺只道是平常那幾個烹茶侍女,因此並未在意,回話道:「嗯,確實與算命先生所批並無太大不同。」

 

平日與一般友人客商會面,公孫老爺偶爾興之所至,會與友人自陶煮茶之樂;要是所談之事不容分心,便會交由烹茶侍女為之,但侍女皆須耳塞布綿,以免聽到不該聽的談話。小蒼蠅兩人目的正是偷聽,自然不會順這規矩。

 

三十三只顧煮茶,好運氣便不會被發現,小蒼蠅卻是前後猶豫,手上的點心不知該不該送上才好,一去可要暴露馬腳,不去又怕老爺奇怪這待客點心怎麼遲遲未至──其實她更想將手中盤物往三十三頭上砸去。硬著頭皮呈上點心,鳳棲木正好開口說話,引走在座三人的注意力,沒人關注到她。

 

「並無太大不同的意思,那便是有些不同了。」鳳棲木聽出公孫老爺的圓滑否定,並不生慍,接著道:「算命師是否說,小姐此笄前之劫,若運氣好則能安然渡過?」

 

公孫老爺夫人一同稱是:「確有這個說法,而且是看過的幾位算命先生都有此評。」

 

鳳棲木卻搖頭,斬釘截鐵道:「那是算命者的委婉之說,實則公孫小姐此劫絕無可過,因為它不是劫,而是陽壽之終。」

 

公孫嬋似懂非懂地看著面面相覷的雙親,三十三的手一停,又極緩極慢地來回碾茶;小蒼蠅心中也驚奇,想道:「若是陽壽之終,那現在的小姐怎麼還能活著?」她於這類深奧的命理之說半點也不懂,覷著鳳棲木只等答案。

 

果然公孫夫人也有這個疑惑,遲疑道:「不對啊,可是嬋兒她……」皺眉只是搖頭。

 

「可是小女卻是活過來了。」公孫老爺接下妻子的話,平靜道。

 

鳳棲木並不直接回答,只道:「小姐與兩位僅只短短十四載親緣,緣盡而離,但老爺夫人卻有雙女之命,我想您兩位應是早就聽聞過的。」

 

公孫夫人「呀」的一聲輕呼:「你……你怎麼……」轉頭驚惶地看向丈夫。

 

但凡從商有術之人必定冷靜沉穩,公孫老爺久經商場打滾,雖然看來一副笑呵呵的老好人模樣,卻早已練就險惡之前面不改色的本領,否則如何成就一城之富?即便是談吐,也絕非目中只看得見錢財、滿口商經的粗俗商人所能相比。

 

眼前這位風骨不凡的陌生人不知如何得來女兒的生辰八字,請此人入內時,他暗使管家派人前去曾經請教批命的算命先生處拜訪,那都是極有品行的得望之人,並無洩漏的情事,因此面對這位不知來歷的人物,公孫老爺既是戒備也是觀察,不時藉機回以帶著隱晦質疑的答覆;現在竟然連自己和妻子的命數他也瞭若指掌,更顯得此人深不可測。

 

妻子惶然未定,他卻十分持靜,點頭說道:「確有批命言道我夫婦命中當有二個女兒,本以為生下嬋兒後我們會再得一女,不料未遂其想,以為算命有誤,然而所有拜訪過的算命先生所言皆同,我只是半信半疑。一直到四年前,我才真正相信我們命中真有兩個女兒,就是身死之前的嬋兒,和重生之後的嬋兒。」

 

鳳棲木低頭似笑非笑,再抬眼卻是清目懾人,定定地看著公孫老爺。

 

「然而算命師是否詳細告訴老爺,後一段兒女之緣,理應是在前一段的五年之後?」

 

公孫老爺臉色一變,原本穩重的姿勢微微一聳,顯然大受此話影響。公孫夫人見狀即知確有此事,慌亂地問丈夫:「老爺,我怎麼未聽你說過這個五年的說法?」

 

公孫老爺神色凝重,向鳳棲木一拱手,有禮而溫和地道:「鳳先生識見高深,令人好生佩服,只不知緣何而來,目的何在,又是如何取得的敝人拙荊以及小女的八字,能可推算出如此命數?」

 

這幾句話已說得坦白直接,開門見山,若得不到理想答案,只怕不是請之出府如此簡單。如果鳳棲木只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公孫老爺見多識廣,在聽出端倪之後當知不值哂顧;然而這人胸藏萬機,竟連他未曾說與人知之事也能通曉,顯然不是泛泛之輩。

 

這樣一個素未謀面之人,為何唐突地以命理之由登門拜訪?

 

面對逼人的目光,鳳棲木拱手回禮,正色道:「公孫老爺切莫動怒,鳳某才疏學淺,不敢賣弄欺人,此番絕無惡意,也絕無探隱查私之心,失禮之處還請老爺夫人見諒。鳳某不過一介離塵隱者,陋山自娛,向來鮮少過問俗世之事,只是明白己身與公孫家有緣,往日時機未至,見如不見,如今因緣俱到,特才前來拜會。」

 

「且不知先生與我公孫家是如何緣份?」

 

鳳棲木自是聽出公孫老爺謙和口氣下的逼問,先是沉默,然後才下定決心般開口:「此……乃攸關鳳某命裡劫數。鳳某預知不久後自身將有一大劫結,若處之不慎,極可能命歸黃泉。唯一可解之法是尋到前生與我有所因果之人,替此人排解今世一次劫難,以此福報弭我之災,這才找上公孫小姐。」

 

公孫老爺等人大感驚奇,「不知您與小女前世有何糾葛?」

 

鳳棲木搖頭道:「並稱不上如何糾葛,不過是數面之緣,略有交情。況且前生俱已成煙,今世新生,若非逼不得已,實不該再考究縹渺前塵。」

 

公孫嬋臉上似乎有所醒悟,鳳棲木又道:「此行鳳某不單為公孫小姐而來,更是為自己而來,吾心有私,實感羞愧。」

 

公孫老爺目不轉睛地注視他,見他氣質清雅,目光磊落,的確不似滿紙謊論之人,再者又自行破言他的私心目的,心中便有幾分相信了,呵呵一笑化解尷尬,和氣地道:「鳳先生言重了。鳳先生應該早就看出來,早先我對您是半疑不信,只因言及小女有禍,不論真假姑且聽之;不說小女之事滿城盡知,您竟也能接連說中我夫婦倆鮮為外人所知的命算批論,果然深藏不露,現在公孫老兒是真要請您指點迷津了。」說著又拱手一拜。

 

「公孫老爺勿要見外,承蒙不棄,鳳某願盡綿薄之力。」

 

公孫夫人見他們一來一往,一番話聽下來皆與愛女有關,心中又緊張起來,卻插不上半句話;事及小姐,小蒼蠅不免關切,三十三臉上卻看不出心思;公孫嬋瞅著鳳棲木只是出神,臉色頗見怪異。

 

公孫老爺頓了頓,才道:「此事說來玄奇,『雙女之緣,中隔五年』這句話,」轉頭看向妻子,「是當年我剛和妳成親後夢見的。」不理她一臉訝色,續道:「而且一連十天都做同一個夢,因此記憶猶新。向來夢境最難記住,那個怪夢予我奇異之感,所以驚醒之後我總是反覆咀嚼強記,想要牢牢記得所能回想起的細節。我也時常回想這個夢,想從中知道些什麼,深怕忘了一丁半點。但夢中談話時而清晰,時而含糊,加上當時有些聽不明白的言詞,醒來後再怎麼回想也想不起來,因此也只得一個大概。」

 

他盯著房頂細細回想:「那不知是什麼地方,雖然是白天,天上卻掛著一輪明月,四周奇花異草,看都沒看過,景色很是優美,簡直不像人間。有個老人坐在樹下石桌前,桌上很多物事,有什麼看不清楚,約莫是幾本冊子、一大綑的紅絲,地上還有一片黑壓壓的娃娃偶,數量多極了,亂無章序,只隱約可看得出分成兩邊。一個男人走向老人,只能見背影,我聽見那老人訝道:『你不是被貶下去了,怎麼還能回來這兒?』那男人道:『我已知自己來自何處,若找對法子,運氣好便能趁隙回來。只要不往中間去,疏荒邊緣應當不至於被發現。』老人說道:『瞧你把我這兒說得多偏僻似的,是本老兒圖清靜才窩在這裡幹正經事,否則還不一天到晚被像你這樣的小子纏著求東求西呢!』男人沒有說話,我感覺他笑了一下。

 

「那老人又道:『不過若按你說的,她應該也能來才是,怎麼只有你來?』男人道:『知曉過往的只有我,她什麼都不知道,像個凡人,過著凡人的日子。』老人嘆道:『這本來就是上面給你們的罰懲,你現在這樣子才是逆了此罰原意。也罷,這類刑懲之事不歸我管,來便來了吧,左右我這兒不擔心會有人來打擾,陪本老兒說說話也好,這些娃娃都不會陪我聊天。』那男人不言語,老人說:『怎麼,想說什麼就說吧。莫非是後悔當初出言替你主子辯護?』男人道:『不,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說一樣的話。』老人道:「那麼,是後悔當初立下那紙契書了?』男人搖頭道:『只要能在一起,不論經過多少苦痛磨難,我們都甘之如飴。只是她心裡記掛孩子,無法看著孩子長大,希望至少能夠知道孩子往後的定命,藉以稍慰無可相伴成長的遺憾。』」

 

公孫老爺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一停,瞇著眼似乎正在想什麼,幾個人鴉雀無聲,也不催迫,靜靜等著。

 

公孫老爺輕輕一喟,續道:「嗯,那男人是這麼說的。接著那老人說道:『她的心情我不是不能明白,可你要知道若無上頭之令,誰看了我這兒的載錄都是犯規矩的,更何況你現在已不是吾等同類,讓你看了還得加上一條洩漏天機的罪條,萬一被發現,可就換我受罰了你知不知道?』男人並不放棄,道:『百多年前您不是也曾「洩露天機」給凡界一個小男孩知曉嗎?』老人吃驚地站了起來,說:『你……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男人道:『我本不該說,但既然有事相託,我就不瞞您。是我主子告訴我的。』

 

「老人吃驚更甚,話都說不清楚了:『什麼!他……!那你之所以能夠穿過結界也是他教你的?你能想起原身種種也是他告訴你的?』男人點頭,老人一陣驚詫,唉聲嘆氣地說:『凡界都幾千年過去了,竟然……真是什麼都兜在一頭了……哎,我跟那個小男孩有緣嘛,偶然下凡界蹓躂就正巧給人類撞見了,這不有緣是什麼?』男人道:『此界無邊無垠,那時我卻能誤入此地與您巧遇,這不也是所謂緣份嗎?』老人道:『你這小子竟然拿我的話來兜我……』男人認真道:『我求您。』老人急了,說:『你這不是給我下了道難題嗎?』男人道:『要是被發現,您只說是受我之迫,罪由我起,若當真降下天條,一切由我承責,絕不拖累您。』他語氣平穩,卻十分堅定,老人似乎心軟了,一直嘆氣。」

 

雖然內容簡潔無甚詳述,但公孫老爺敘述口吻輕緩且有條理,倒像在聽故事一般,不只席上三人,偷聽的兩人也聽得入神,三十三手中煮茶的活兒甚至暫停下來。

 

只聽得公孫老爺續道:「接著景象一變,我看到一幢書閣也似的屋子,裡頭一面是貼牆的櫃屜子,其他全是滿屋子的書格架,架上是一卷又一卷或粗或細的卷軸。老人挑出其中一卷遞給男人,道:『這便是你後代子孫的天註姻緣,快些看了,此地你可不宜久待。』男人展開卷軸,裡頭寫了許多字,可大多模糊不可辨,也不知是字跡原本如此,還是因為這是個夢,所以我看不清。這時我卻聽見男人喃喃念了一段話出來:『──得一子公孫淮,配洛陽馮娟為妻;淮命中無兒有二女,長女嬋早夭,嬋夭五年後再得一女──』後面卻聽不真切,夢境斷在此處,我便驚醒了。連著十個晚上,同樣的夢境,同樣的地方醒來,我總是無法知道更多,後來就沒再夢過了,直到現在。」

 

 

 

 

一時靜默,眾人各自猜想著此夢所透露的涵義,只有茶水沸湧的聲音翻騰不休。似乎是嫌這聲音擾人清思,三十三將茶末倒進水裡,調弱了火候,止了滾水的吵擾。

 

公孫夫人低聲道:「老爺你竟然沒跟我說過這個夢境……」

 

「我自己尚不能辨明此夢所言真偽,如何告訴妳?妳向來多思多慮,說了徒添妳的煩惱。」公孫老爺輕嘆,「這個夢在我心裡是個疙瘩,不管是單純的夢還是預言之夢,總是杜絕其可能性為上,因此我本打定主意女兒絕不取嬋這名字,沒想到這名兒卻是妳取的。嬋娟嬋娟,妳說『名字連一起,母女永同心』。我想即使名字巧合地應了那夢,嬋兒的命途不見得就真的如夢所示,怎知四年前……」

 

公孫夫人身子輕顫,低下頭用絲巾輕輕揩著盈淚滿眶的眼。小蒼蠅一旁見了,只想過去安慰夫人:小姐不是活蹦亂跳嗎,可見這夢只準了半套!但總算沒忘記自己現在是小賊偷聽,見光就死,心中想著並未付諸實行。

 

公孫老爺對鳳棲木道:「這個夢我從未與第二人說過,因此鳳先生說出『雙女之緣,中隔五年』此話時,可想見我心裡的吃驚了。以鳳先生神通之能,可否指點一二?」

 

鳳棲木若有所思:「公孫老爺反覆推敲了數十年,想必已淺明此夢端倪。不須藉鳳某之口,您也許早就推知夢裡那個男人的身份。」

 

公孫老爺輕嘆,點頭道:「我知道,我第一次夢見時便知了,他……乃是家父。」

 

聽罷夢境描述後,公孫夫人、鳳棲木和三十三已知夢中男人和公孫家的關係,因此聽了這句話並無太大反應,小蒼蠅只在意著關於小姐的那番話,於此間人物關係並未多想,一聽這話才恍然大悟;公孫嬋單純的表情不變,似乎沒什麼想法。

 

「雖說是家父,但這般時光荏苒,或許該稱是先父了。」公孫老爺澀然一笑:「不瞞鳳先生,我自小便由祖父母一手帶大,從未見過雙親之面,夢中男人雖然予我親近之感,我卻是從兩人對話與卷軸記載才推論出這人應該是家父,實則我並不熟悉他,連半分印象也沒有,所知者皆來自祖父母之口……鳳先生,此夢可以解釋家父家母究竟為何等人也,是不是?」

 

鳳棲木不語,閉眼仰面朝上,眉間漸蹙,像正在觀看什麼其他人見不到的景事。幾個人只是看著他,雖不明白,但也不敢出聲打擾。

 

突然鳳棲木身子巨震,伴隨一聲悶哼,清雅臉龐倏地慘白,額上沁出幾滴冷汗。

 

「鳳先生!?」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在場之人大驚,鳳棲木壓抑著劇烈的喘息,搖頭意示無礙,調息了半晌才苦笑道:「這可難從頭說起了……公孫老爺,您所夢的並非吾等人類所據之凡界,而是神者居轄之地──天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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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羿子涵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