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頁墨色

新房裡，床幔內，初臨偎在皇甫卓懷裡，靜靜地感受著頭頂上他細微的呼吸和胸前規律的起伏。

她仍清醒，他已入睡，他將她摟得甚緊，不留一絲能讓恐懼趁虛而入的空隙，光裸肌膚散發出來的熱度熨得懷裡的她通體暖和不已。

從相識到相知，從相戀到相守，十來年的歲月究竟是長是短，她自己都說不上來。有時覺得之前種種像上輩子的故事，此世的她宛若新生；有時又覺得所有過往不過都串在幾個眨眼之間，時間才是虛幻。

在走過一切磨難之後，他與她終可共守一生，洞房花燭夜，兩人都捨不得闔眼，相擁著顧守紅燭不滅，直至天穹微明，窗紙透亮，才倦極而眠。爾後每一日都比以往內心企盼而不敢言說的還要美好，美得真實，活得踏實。

似要彌補過去太多的執耗一般，完婚後他們私下少不得膩，夜裡總是相擁而睡，隨著日月更迭，完婚前那份隨時可能失去的不安之感已悄悄讓平靜滿足的日子逐漸消抹，他們都不懷疑日子會如現在這般平凡而充實地過下去，誰也不會再離開誰。

直到半年之前……

初臨小心地挪動身子，不想枕痠了皇甫卓的手臂，確認沒有驚醒他之後，將手輕輕環上他的腰。

半年之前他還不會這般像怕被人搶去似地緊摟著她，卻是那一天午寐醒轉之後便態度丕變，對她患得患失起來，起因於他做的那個夢──夢裡，他失去了她。

雖然之後他絕口不提這個夢，也接受了那只是個夢，但他自此不論白天夜晚，只要是闔上眼眠歇，就一定要她陪在身旁，因為他怕又做起了那個夢，更怕一覺醒來，會發現其實現在的日子才是夢。

他亦因而不愛出遠門處理門務，但因著門主的身分，必要之時斷然不會推托，但在外過夜便是輾轉反側，夜不成眠，回到府內當夜便會像現在這般，深睡了也不鬆手放開她，極易驚醒。

眼眶微溼，她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多想用盡她全部的溫暖包覆他，任他予取予求，只要他安心下來，真正相信她不是他思念過度織就出來的幻想。

初臨抹掉滿溢出來的淚，主動再往皇甫卓挪近，將她溫熱的體溫更貼熨上他身子。正想睡了，卻聞耳畔原本平緩的心跳漸急，皇甫卓鼻息有變，身子緩慢地動了動，收緊環在她身上的手臂。

那是他驚醒的前兆。

初臨搶在皇甫卓醒轉之前抱住他，纖手一下又一下順著他背脊。

「……初臨？」

「我在呢。」她輕聲應道。

皇甫卓舒了口氣，摸著下滑到他胸前的初臨，將她拉上來枕在他臂上，貼著她臉又睡著了。

初臨放棄了掙扎，卓哥哥大概需要明天的手痠來確認她的存在吧。她輕輕在他脣上一吻，小手摩挲他鬢耳，低低吐出一句：

「我會一直在的。」

【2013/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