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伊吹五月劍網三同人漫畫《蝶瀾》

 

【千竹謠】

 

陽光在江面上粼粼亮亮,一艘輕舟在嘉陵江最後一個渡口泊下,唯一的一對男女船客付過了船資,下舟沿著渡口邊的山路徐徐而上。

「阿遷,你說的園子就在這上頭嗎?」唐遙撩開面冪問著,美目光采流動,盡顯好奇和期待。

「嗯。」

「那園子,很大嗎?」

「夠妳我住了。」他淡道。

唐遙聞言低下頭,赧然不知該回以何話,清麗面容因滿心滋生出的甜意而抹上了一層彤豔。

她天生性冷,縱是在心喜的朋友面前亦是話少,即使心中千頭萬緒,表現於外的也是平淡,在他面前尤其木然冰霜,不假一點溫度。她唯一只在唐遷面前流露出隨心而走的生動神情,像是一尊活起來的木娃娃,總是撥雲見曉般歡喜地喊著阿遷、阿遷……

他目不轉瞬地看著唐遙此刻的女子嬌態,神色微露自嘲。

再行得片刻,山中林木漸現疏竹,越往上走越是濃密,所見已是成叢成蔭的竹林子,布滿了整個山頭。

唐遙輕聲訝道:「好多竹子啊,跟咱們唐家堡好像……」

「已經不是『咱們的』唐家堡了。」他糾正她。

「啊……是了。」

是的,她和阿遷已經逃出唐家堡,不會再回去了。只不過在彼處生活了八年時光,習慣一時間尚不能改。

耳聽得他又道:「此間本是荒林廢園,我讓人修葺園子的同時,又讓人運來竹子種上,弄成這一塊竹林。」

「阿遷……喜歡竹?」

他嗯了一聲,又補上一句:「看慣了。」

唐遙目中微泛迷惑,未再搭腔,跟著他沿著竹徑穿行。

那園子就在竹林深處,並非十分豪闊的廣庭華屋,而是座精巧別致的小宅子,如他所言,足夠他倆生活起居的了。他們走了一圈園子,看了園中各處,他問她:「還喜歡嗎?」

唐遙得強忍住心頭激動才能說得出話,然而臉上仍因強烈歡喜而紅若天霞。

「喜歡……很喜歡!」她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抱住他,枕在他懷裡,熨著他體溫,呢喃低語:「只要是跟阿遷,哪裡都好,哪裡都很好。」

他沉默良久,才抬起手輕輕撫摸她顱髮。

「嗯。」

 

 

山上風急雨驟,倏忽來去,入住的第一夜便下起了暴雨。

他一如既往的對著櫺外雨打蕉竹半打著盹,精赤上身僅披著外衣,不懼山寒加上竹涼的雙倍冷意侵襲。倒是怕的人裹著被子來了,赤足如貓躡無聲,嬌怯地問:

「阿遷,我能跟你睡嗎?就睡你腳邊,不擠你。」

「……嗯。」

唐遙臉上綻光,開心地在他腳邊的方寸之地臥下,烏亮秀髮在木板上披了一地,似潑撒了的未乾的墨。及至將要睡下,他朝腳邊那團緊緊蜷縮起來以禦寒的人被喚了聲:「唐遙。」

未獲回應。

「……唐遙。」

那團被子輕微聳動,唐遙睡眼惺忪的小臉探了出來。

「阿遷?」

他掀開自己的被子一角,露出身旁空下的褥位,看著她。唐遙心跳驟急,呆了好一會兒才找得到手腳爬過去。被褥早讓他焐暖了,但她還是貪心,貪著他的體溫和氣息,側過身子貼著他肩臂──她忽地不覺得冷了,而是熱,來自她體內羞臊又竊喜的熱。

「阿遷?」

「……嗯?」

「你怎麼不叫我遙遙了呢?」

他默然,然後低喚了聲:「遙遙。」

「嗯!」唐遙歡喜地挨近他,閉起眼:「我喜歡聽阿遷這麼喚我。」

「……」

她溫軟帶香的身體近在咫尺,這麼地心甘情願,不再渾身冷刺……他緩緩翻過身子,伸臂抱住她,冷脣覆上她因溫暖而紅潤的軟脣。

她或許早就預料到了,所以未有被驚動之態,而是順從地由他將她雙手錮在頭頂,輕啟檀口,任他霸道地直入。

她不似以往對他的木然和隱忍,婉轉的回吻和輕喘令他的索求更為激切,脣舌糾纏不夠,幾乎想以齒咬嚙她,想殘暴地要了她,如那晚般毫無顧忌地盡情抒洩……

然而他還是留意到了,她配合的態度底下是顫抖和容忍,雙眸因不敢看他而緊閉著……他是她眼中令她歡喜、與她有過一夜溫存的唐遷啊,她在忍什麼?怕什麼?

唐遙終於發覺他的停頓,微顫的羽睫輕啟,看見懸宕在她上頭的人不解的眼神。

「阿……阿遷?」聲音也是顫的。

「……妳不喜歡?不願意?」

唐遙怕他陡然離去,急切道:「不、不是,我願意的!」斂下眼咬脣低聲道:「之前那一次,我……很疼……所以……不是不願意。」

「……」

是不好的回憶令她心留陰影?回想那一夜,他都在她背後,看不見也不願看她臉上表情,只將她當成一只破布娃娃般盡興踐踏,毫不留力。當時她的聲音聽在耳裡,確實是痛苦不堪的──他得藉著她疼痛的叫喊,才能略微平息心中的悶與忿;可到了後頭卻不願再聽,壓著她頸項讓繡枕封住那令人心煩意亂的痛喊……

他斂住的眸中情緒深不可讀,在一陣令她不知所措的沉默之後,他放開錮住她手腕的手,低道:「這次不會了。」

唐遙直愣愣地瞅著他,他深深望進她美麗如晶石的大眼,拇指輕輕摩娑她紅腫的脣瓣,再一次俯下身吻住她──這次卻是輕柔的,像吻著一朵易折的花,唯恐弄碎了脆弱花身,連氣息都不敢大力噴在她臉上。

還有些不能適應這懸殊的變化,如絮般的綿吻讓她有些發癢──自心中生出的癢,令她情不自禁動了動身子,想加重力道去吻他──想著,就做了,憑著那次的微薄經驗,已恢復自由的雙臂搭上他寬實的肩,張口含住他火熱的嘴,小舌主動探入,與他相遇,深深糾纏。

喘息交錯間,他已褪去彼此衣物,大掌握住她的豐盈、滑過她的纖腰、揉撫她的臀腿,嘗吻每一寸他身下的滑膩肌膚。她不再是那個任他上下其手也不給任何回應的唐遙,而是受幻覺蠱惑、受情慾左右、只想獻身給心愛之人的動情女子。

「阿遷……」

他小心地進入她,聽見她蹙眉溢出一聲短促的低叫,他停住,忍聲問:「疼嗎?」

「有、有些……等等……」

他低頭吻住她,維持著沒入她的姿勢不動,未幾額上已忍出一片汗。忽感包覆著自己的她似乎難耐起來,他試著緩出慢入,引起她一聲不屬於疼痛的呻吟。

需索間,他憑著她的表情變化來調整力道,一個顰蹙一個舒眉都不放過,有點訝異經歷過武術訓練的她,竟只受得起他的一半都不到的力勁──兩年前的那一夜,他的全力令她身心留下痛楚和陰影;兩年後的今夜,她不只一意迎合著,也熱切索要著,他的溫柔換來了彼此的熱情歡愉,換來了她的緊緊攀附。

雨味漸漸沖淡了歡愛殘餘的氣味,唐遙倦累地枕著他胸口睡著,未乾的潑墨灑在他胸上;她身上的味道是他的,他的是她的。他拉過被子覆住那佈滿他指痕吻痕的雪白身子,凝視她淡噙的滿足微笑。

輕輕在她光滑額面上印下一吻,他擁著她沉沉睡去。

 

 

此後,唐遙不再是下雨的冷夜裡蜷臥在他腳邊的一條狗,而是每晚與他同褥共枕、呼息同纏的,他的女人。

歡愛時,當他翻過她身子,可以察覺出她一瞬的僵硬。他在她耳邊低言安撫,然後自她後頸開始,順著線條優美的肩、胛、背脊、腰後淺窪、迤邐落下一串綿吻,在她心醉之時自後要了她,予她不同於那一夜的溫柔與纏綿。

有時她會調皮地翻身在上,面帶自己未有意識到的嫵媚試探他,他或躺或坐,由得她放縱。

不論什麼時候,就算是在忘情之時的脫口叫喚,聽到阿遷二字,他已可心靜無瀾,面不改色。

在她眼裡他是阿遷,就好。

 

 

日子就這麼平淡而安穩地過著。

那一天,他整頓過箭弩,發現不見唐遙,他在園子裡外走了一圈,空無人影。

唐遷是將她栓在他身邊的鍊子,只要幻情蠱效果仍在,她就不會自行離開他;但幻情蠱效能持續多久,烏靈風也無法斷定……

緊眉思索間,猛地醒起尚有一地未探──山頭的最高處可以俯瞰嘉陵江和長江的交匯,他第一次帶唐遙來時,她曾面目生動地驚嘆著那青碧與渾黃的對立分明。

她就坐在一棵大樹下眺著雙江水,聽見他來,回眸展顏一笑:「阿遷!」

眉間乍舒,他在她身邊坐落,慵懶地倚著樹身;她挪身靠向他,他展臂將她環入懷裡,曲肘輕輕撩弄著那一頭秀髮。

她的髮和他的粗直不同,絲綢也不及其細軟,他說不上那髮絲滑過指間是何種感受,總忍不住將其掬於掌間,繞指縈心。

她的聲音幽幽傳來:「唐逐……」

他撫髮的手陡然頓住。

「愛竹的是唐逐,不是阿遷。」

「……」

細髮自指間滑落,他的手慢慢移往她纖頸。

「這園子和竹林,原本是唐逐買下的,是不是?」

朝她探近的手再度停住。

「……嗯?」

「昨天凌雪閣的人來找阿遷,我聽到了你們之間的對話。唐逐生前私接凌雪閣的差事,用那些錢財買下了這裡,準備遠走高飛。可是他來不及走就死了,於是你便接手了他的差事和此處。我猜得沒錯吧,阿遷?」

他緩緩收回與她頸項僅有一寸之距的手。

「嗯。」

唐遙輕輕道:「兩年前那一次任務,你不顧一切來救我,當時若非唐逐斷後,被眾人圍剿至死,我們也無法成功脫身……凌雪閣的差事,我跟你一起去吧。欠他的,我們一起還。」

沒有歡愛的夜裡,亥時三刻,懷裡的她總會幽幽醒轉,靜了片刻後再次睡去,以為不曾驚動他。本以為她已將他除於心外,永不願再憶起,卻沒料到她還記得他。也沒想到自她口中再次聽見自己的名字,竟會是這般心境……

幻情蠱效期有多長?先前的,她錯亂了六年;這次,可會再一個六年?

六年,或許夠他過膩了這種日子吧……當她不再將他當成唐遷,開始看清楚他、認不清他時,他就替他倆做個了結吧。

「阿遷你聽。」

山頭風不曾止,吹響了千竹萬葉如洗心滌塵的清歌曼謠,遍山唱和。

唐遙含笑說道:「有這片竹林真好。」

「……是啊。」

他輕輕在她髮頂一吻。

 

 

2017/9/15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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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羿子涵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