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後數年,再次相約景安,洛昭言租了艘遊舟,欲重溫那一夜的美好回憶,因不曾領略過白日裡的河上風情,便和明繡相約白晝。

數年不見,獨居與青山的明繡愈見成熟嫻雅,她這幾年往來與青山和神州各處尋找顧寒江的輪迴轉世,只可惜仍無所進展。

「活多久就找多久,找不到就來生繼續找。」她淡然,語聲中沒有強調的堅定,但不會有人懷疑這一點。

洛昭言是心疼她的,怕她過於寂寞,又動念起不如和閑卿到與青山陪她一陣子的想法,但被她微笑回拒了──與青山處處是她和師父的回憶,現在是少了人聲,但她從不覺得孤單。

洛昭言提起酒,發現罈內已空,便笑道:「你們且聊,我去打酒。」俐落躍上岸,沿街而去。閑卿視線隨著她移動,終至轉角看不見身影。

「不用看了,人走不丟的。」明繡脣邊隱含淺笑。也不知是猜想的還是感受到的。

閑卿呵的一笑,收回目光。

 

 

 

 

酒樓離得有些遠,待洛昭言打了酒回到適才上岸之處,卻已不見遊舟,不知漂流去了何處。她沿著岸且走且尋,忽聞身後有人叫喚:「前面那位紅黑衣色相間的姑娘請留步,請留步啊!」

洛昭言也不確定那人喚的是否自己,總之好奇回頭了,就見一個文人打扮的青年氣喘吁吁地朝自己跑來,手上抱著幾捲畫軸。

「姑、姑娘……」

「這位公子找我有事嗎?」洛昭言禮貌詢問。

青年瞅著她直發怔,洛昭言給他看得有些疑惑,再次出聲:「公子?」

青年如夢中初醒,連忙移開目光,臉上微紅,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所為何來,正想打開當中一捲畫,卻手忙腳亂地讓懷中畫軸全數掉在了地上。狼狽地低下身去撿,洛昭言也彎身幫忙,青年叫了聲「在這裡」,將其中一幅遞給她:「麻煩姑娘看一看,畫上之人可是妳?」

畫中人鴉髮高束,清目朗朗,勃勃英氣,卻是男裝時的自己。洛昭言訝道:「這──?」

「是妳嗎?」青年追問。

「啊,是的,確實是我。」

青年欣喜地笑了:「果然是姑娘啊!方才我看見遊舟上的妳,還以為看錯了呢,沒想到真的是……妳現在的模樣實在……實在……」臉紅紅低下了頭。

細看畫中自己,神韻氣度唯妙唯肖,畫技甚是純熟,洛昭言讚歎之餘忍不住問:「敢問公子貴姓?」

「哦,我、我姓徐,是飲風閣畫師,喜愛畫畫,專長也是畫畫,喜歡吃的東西是──」

「啊,原來是飲風閣的畫師公子!」洛昭言驚喜之下沒注意到自己打斷了他的話,抱拳道:「久仰飲風閣之名,素聞飲風閣畫師個個技藝精湛,我亦曾在西域盈輝堡購入貴閣所出《空山煙雨圖》,想不到今日竟有緣一見閣中畫師。」

徐公子喜叫:「《空山煙雨圖》是我畫的!是我畫的!原來妳……妳買過我的畫,我們可真是有緣啊……」傻笑著搔了搔頭。

洛昭言接著卻想到那幅畫送給埋名之後多半讓他給燒毀了,不禁有些心虛,暗禱他千萬別追問起畫的下落。

「那、那個,姑娘貴姓?」

「啊,我姓洛……」拿不定主意是否告知全名。她臭名遠播,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說出來鐵定會嚇跑這位看來弱不禁風的文人公子吧……心中苦笑,不願有欺人之嫌,正要報上名字,那徐公子倒先開口了。

「瞧洛姑娘五官形貌,好似不太像中原人?」

「哦,我出身西域。」

「原來如此。不知姑娘先前為何女扮男裝?」他一臉好奇。

洛昭言略略一頓,才道:「先前……因家族內一些原因,不便以女裝示人,因此多以男裝行走於外。」

「這樣啊……」

洛昭言看他似無追究之意,也不知自己心裡是否鬆了口氣,再看一次畫,忍不住問道:「不知這畫是公子何時所繪,又為什麼畫我呢?」

男裝時的她啊,那可好久好久了,難道是第一次來景安的時候?果然聽得徐公子道:「數年之前我曾在入了夜的景安河船上看過姑娘和友人乘舟遊河,印象極是深刻,那時我人正在飲風閣畫舫上,筆墨俱在身邊,便趕緊……呃不,是隨手、隨手畫下來了。」

洛昭言沒察覺什麼,笑道:「只那一次偶見,公子便能畫得這般神似,當真令人讚服。」

徐公子靦腆笑容裡難藏喜悅,正想多找些話題,洛昭言瞥見他手裡另一幅展開的畫,畫中人極是眼熟……

「咦,這畫……」

「哦,是與姑娘同船的那位白衣公子。你們當時坐在一起,我第一眼注意到姑娘,第二眼就留意上那白衣公子了,他彈奏琵琶的模樣著實令人傾倒啊!」

洛昭言拿過畫卷端詳。畫中閑卿懷抱琵琶,眸光半透,春風淺笑,雅魅之氣躍然於紙,她眼神頓時柔軟,不自覺微笑起來。

「徐公子,你畫得真好,就好像畫中人也正注視著賞畫者呢。」

徐公子笑道:「不只洛姑娘一人這麼說,好幾位女客迷上了畫中的白衣公子,向我索買,可我不願賣,全都回拒了。」

洛昭言訝然。迷上閑卿?

「其實畫中白衣公子的神情,就是那時他看著姑娘時的神情,正巧讓我捕捉到畫了下來……」徐公子自顧自說著,臉上又現薄紅,「不瞞洛姑娘,白衣公子溫雅瀟灑,俊逸非凡,我、我一直希望能成為像他一樣的人,那麼風采翩翩,引人注目……」

「……徐公子,這畫真的不賣嗎?」洛昭言目光不離閑卿畫像,似未聞他自言自語。

「呃,什麼?」

「那個,能不能賣我?這畫,我真的很喜歡……」

她不買自己的人物畫,卻想買下那白衣公子的……徐公子臉上難掩失落,既不情願卻也難以拒絕,反覆思量許久才下了決定:「洛姑娘,這幅畫我自己也喜愛得緊,就是值得千金我也不願賣予他人;但若是妳想要,送給妳也並非不可,但我希望做個交換──妳讓我畫一幅妳現今模樣的畫像,白衣公子的畫就送給妳,妳願意嗎?」

洛昭言原本還怕奪人所愛,又擔心他開出的價碼她付不起,想不到卻是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要求,遂爽快地展顏一笑道:「如果徐公子不覺得吃虧,自然不成問題!」

徐公子見了她清朗笑顏,心裡陰霾頓減,也忍不住跟著笑道:「那就請洛姑娘同我去一趟飲風閣吧,離這兒並不很遠。」

洛昭言心想閑卿和明繡這麼久沒見,或許有許多話要說,自己晚些回去應當不要緊,便點頭:「好。」

 

 

飲風閣藝名遠播中原內外,原來據點並非一般陸上樓閣,而是艘泊於景安城河岸的雙層巨型畫舫,他們遊河時曾經過,卻不知那便是大名鼎鼎的飲風閣。縱在白日,出入飲風閣的文人雅士亦不在少數,有男有女,嬉笑頻傳。

徐公子看洛昭言望著熱鬧的二樓,無甚底氣地笑了笑:「飲風閣中最受歡迎的畫師要屬劉公子了,他畫得好,人又俊美,閣內常客有半數與他交好,客人也大多是衝著他來的……我要是也有他那種風采就好了,那便會有更多人看到我的畫了。」

洛昭言聞言微訝,卻未多說什麼。隨著徐公子走入與樓上一比顯得冷清許多的一樓畫室,滿牆書冊折畫,並懸飾著風景花鳥圖繪,還有許多插放卷軸的畫筒,成排的窗櫺送入微風,吹不散一室紙墨清香。

洛昭言讚歎地環顧四周的同時,徐公子已然迫不及待地去畫案備紙研墨,待一切備妥抬起頭,就見洛昭言已在一旁椅上坐下,淺笑等著他下筆。

筆尖沾紙,墨色勾勒,畫著畫著,才發現洛昭言一動也不敢動,目光一直不離自己身上,徐公子臉上一紅,不自在地道:「洛姑娘,妳、妳別這樣一直看著我……也不用老坐在椅上,隨意看看不打緊的。」

洛昭言哦一聲,這才敢放鬆站起身。平常她畫閑卿時,他總是擺好姿勢後就閉目養神,或乾脆打盹不動以便她作畫,所以她也有樣學樣;想不到徐公子只要偶爾抬起頭打量她幾眼便行,想必是對人物姿態已嫻熟於心,不須多借助參考便能掌握到位。

她隨意觀賞牆上畫作,當中一幅令她不由自主停下腳步。那是燈火通明的景安夜河,畫中主角的遊舟上七人同歡,正是數年之前明姑娘生辰之日,顧寒江前輩集邀眾人遊河賞景那一晚的情景。

洛昭言大為驚喜,端詳的目光不禁流露出緬懷之色。

畫中明姑娘伏在舷座上熟睡,顧前輩坐在一旁撫著她頭髮;閑卿彈奏琵琶,身旁男裝的她提著酒罈就口;居公子醉了趴桌上睡著;船首一男一女正望著河中燈月倒影──

咦?

眉頭微蹙,洛昭言湊近臉更仔細去看。那女子一身水藍色衣衫,男子左眼遮著一只眼罩,這兩人……是誰?

「……徐公子。」

「嗯?」他頭也不抬,仍在畫著。

「請問這畫,畫的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一個晚上嗎?」

徐公子這才抬起頭看向她指著的那幅畫,答道:「哦,是啊。」

「畫中船上之人,可是當時你所見的那幾人?不知有無更替?」

徐公子立時明白了她疑惑何在。

「洛姑娘是不是想問,船首那一男一女是誰?我不知道。」見洛昭言神色訝異,徐公子擱下畫筆走到她身旁,看著畫說道:「這兩人並非洛姑娘等人同伴,是不?當夜我作完畫待墨跡乾後便懸掛起來,只偶爾走近時才略看一看,並不覺有異。數月後某一天有位賞客問我這幅畫畫價,我一看才覺得奇怪,怎會多了兩個我沒有印象的人……準確來說並不是多出來的,我肯定那一夜的確看見七個人,但這兩人並非我當夜所見之人。我想著或許是因為當時喝了些酒,醉眼錯看了吧,只是心裡仍是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也就留著畫未賣出去了。」

洛昭言聽畢,支著下顎沉吟。

她記得那時的同行夥伴是閑卿、明姑娘和居公子,以及兩位戀人關係的正武盟少俠與女俠,那少俠後來在對抗柷敔的戰役中犧牲了,女俠向他們道別之後也不知所蹤。她肯定自己記憶無誤,但為何畫中之人予她萬般奇異之感,好像她認識他們似的……

清風拂進窗櫺,將洛昭言身上幽香隱隱送至徐公子鼻中,他心頭觸動,看向她沉思中的俊麗側顏,始驚覺自己站得離她極近,長睫瞧得分明,玉膚無瑕如凝脂,當真顏若朝華,目若碧水。那一瞬間,他有了不敢之心,連忙斂目後退,卻在慌亂間絆到腳邊畫筒,踉蹌欲跌。

「小心!」洛昭言眼明手快,出手相扶,徐公子情急之下捉住她的手臂穩住身子。

「徐公子,你還好嗎?」

「我沒事我沒事……」驚魂未定間再見近在咫尺的麗顏,腦門一熱,握住她的手,結巴開口:「洛、洛姑娘,我……我……」

「非親非故,男女授受不親,人類聖賢書清楚寫就,閣下難道不明白嗎?」緊隨著橫空切入的沉冷嗓音,一隻手攥住徐公子手腕,令他不得不放開洛昭言。

「白……白衣公子!」往後望去,粉衣黃裙的女子正緩緩步入畫室。

洛昭言大感意外。

「閑卿,明姑娘!你們怎麼來了?啊,來得正好,快過來看!」

閑卿對徐公子冷冷一笑,放開他,和明繡走到洛昭言身邊。徐公子揉著幾乎要被捏斷骨頭的手腕,對剛才閑卿的眼神餘悸猶存。那種噬人的眼神,如同野獸一般……

「昭言不是去打酒嗎,怎會來了此處?」閑卿開口,語氣較方才略添了些溫度,卻仍是難以捉摸。

洛昭言揚了揚手中酒罈,「我打好酒卻不見咱們的遊船,正在尋找時巧遇了這位徐公子,想買他的畫作所以才過來飲風閣。倒是你們,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妳忘了這兒有個狗鼻子嗎?」明繡脣角斜揚。

洛昭言恍然地輕啊一聲。

「妳要我們看什麼?」

「哦,是這幅畫。」醒起明繡看不見,便將畫的內容和疑點向她解說,果見兩人也同她一樣沉思起來。明繡驀然想起稍早剛抵達景安時遇見的那個男人,聲音好生耳熟,令她心有異樣,卻想不起來曾在哪兒聽過;然而也僅有此疑惑,再無其他可供追究。

一人記憶混淆猶有說法,但十人、百人、千人,乃至全天下的人皆記憶錯置,豈不荒誕至極?然而按理來說絕無可能,可是心中感受騙不了自己。洛昭言三人互視一眼,顯然所思相同,明繡搖搖頭,意示毋須再想。

閑卿率先開口:「昭言畫買好了嗎?好了咱們就離開吧。」

洛昭言看向徐公子,徐公子卻鼓起勇氣向閑卿道:「那個……公、公子可否與在下一旁說話?」

閑卿淡淡道:「我與閣下並不相識,似乎無話可說。」

徐公子一陣尷尬,洛昭言見場面不太好看,正想出言緩頰,徐公子卻下了決心般捏緊拳頭。

「既然……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明說了。公子風采出眾,廣受女人青睞自然不令人意外,但左擁右抱卻是大大輕慢這位洛姑娘了,我無法坐視不理……如果公子不是個專情之人,還請讓出這位姑娘,我、我願意與她相伴一生一世,只對著她一人,不再二娶!」

此言一出,三人俱是錯愕,洛昭言尤其驚詫。她跟他才認識不到一個時辰吧?

閑卿面色不善,一聲冷笑:「讓?感情豈是物品,焉有讓之一字?閣下未免可笑。」

洛昭言尷尬道:「那個,徐公子,我想你是誤會了……」

「我沒有誤會!」徐公子指著明繡大聲道:「洛姑娘上岸之後,我親眼看見他們兩人摟在一起!」

眸光轉瞬冰寒刺骨,閑卿臉現殺氣,明繡冷冷一笑,語帶譏嘲:「不過是起身時船身搖晃,閑卿扶了我一把才不致跌倒,想不到沒瞎的人竟然比瞎了的還要看不清真實,著實可笑。」

「什……」徐公子啞口無言。細細一回想,似乎、似乎真是如此……難道是自己一廂情願,眼睛所見實為內心欲見,太過激動以致於錯看?

洛昭言看著他驚疑未定的神情,正色道:「徐公子,你真的誤會了。閑卿是明姑娘的世叔,相處形同家人,掛心關懷乃是自然,不是你想的那樣。」

「什麼!世叔!」他大驚。

「齷齪之人自是將別人也想得一樣齷齪了,『世嬸』又何須向這種人多作解釋?」明繡一派譏誚。

「什麼!世、世嬸?」他再驚,「洛姑娘妳跟他……」

洛昭言點頭正要承認,閑卿已開口:「內子之事不勞外人多慮,我們打擾多時,這便離去,公子就不用送了。」

洛昭言也知再留下是徒生風波,便問:「徐公子畫好了嗎?」

徐公子一時不知如何自處,只是茫然:「好……好了,洛姑娘,那畫是妳的了……」走向畫案取畫。

閑卿順勢往畫案望去,俊眸微瞇,走近再看,卻見攤開的畫紙上是未乾的墨跡,畫中的洛昭言神色溫柔繾綣,目中款款深情,像極了看著自己時的眼神,他臉色不由一沉。

「昭言,妳讓他畫妳?」

「哦,我想要徐公子的一幅畫,可是他不願以錢銀賣出,才提出了以畫我的條件將那畫送給我。」洛昭言坦然道。

閑卿仍盯著畫,沉默不語。昭言不會以此眼神看待其他人,更顯得此人畫功卓絕,光憑想像竟就能繪出與真實一般無異的神態……

洛昭言好奇自己被畫得如何,探頭想看,閑卿身子微側,巧妙擋住了。經方才之事,徐公子亦感羞愧,不敢再讓她窺見自己妄念,連忙將畫掩住。

取過了畫,三人往門口行去,洛昭言頓了頓,轉身往回走到沮喪的徐公子面前,溫聲道:「徐公子,你讓我想起一位故人,雖然你們並不十分相似,但給我的感覺是相同的。我想說,你是你,不需要渴望成為別人。你畫得並不比其他人差,只要你繼續畫著,總有一天會有人看見的。」

徐公子愣愣地看著她,又是訝異又是感激,動容低聲道:「洛姑娘,多謝妳。」

洛昭言溫和一笑,隨即臉色一正,抱拳道:「在下姓洛名昭言,徐公子,告辭了。」

她轉過身,卻見閑卿倚在門旁相候。

「走吧。」他道。

背後的徐公子喃喃:「洛……昭……言,好名字,人與名相得益彰,可是好耳熟……嗯?洛、洛昭言!那個惡人洛昭言!?」

 

 

三人出飲風閣,天上已現霞色。閑卿忽道:「昭言,難得回到景安,今晚咱們便住上一宿吧。」

洛昭言不疑有他,「好啊。」

「小繡兒定也是要住下的?」

明繡一頓,隱約感覺他別有所圖,心中微疑,選擇沉默不應。倒是洛昭言期盼地笑著:「明姑娘也不用急著回與青山,不如與我們一同住下吧,咱們多聊一晚,不也很好?」

「……也好。」她不由得微笑。

去到客棧,閑卿讓洛昭言去訂房,趁她跟掌櫃交涉之時,向明繡狀似隨意地提議道:「今夜世叔要去解決一個隱憂,不知小繡兒願否助我一臂之力?」

果然。

「有什麼事是世叔一人之力無法解決,竟需要我插手的?」

「不過是有個機會讓小繡兒發洩一下剛才的怒火罷了,我以為妳會有興趣的。」閑卿佯嘆。

明繡一點即通,嘴角微揚。

「……呵。」

 

 

 

 

翌日一回到家,洛昭言便迫不及待地進入屋中備妥作畫用物,將閑卿畫像置於一旁,認真地臨摹起來。

眉眼鼻脣,長髮白袍……

……

……明明畫的是同一個人,怎麼成果卻差這麼多?洛昭言筆梢輕點下頷,蹙眉比較兩幅畫像,入神到身後來了腳步聲亦不聞。

「這是……我?」語氣微訝。

「閑、閑卿!」

她吃驚,欲藏已是不及,閑卿拿起徐公子的畫端看,挑起眉。

「昭言,妳交換的便是這幅繪了我的畫?」

「呃,嗯……」臉上升起被看穿心思的紅暈。

閑卿失笑:「我不就在妳身邊嗎,昭言何須買畫呢?」還是用「自己」交換的條件,實在是……有些可惱啊。

洛昭言吶吶道:「這畫畫得極好,我、我希望自己也能畫得這般傳神,而不是……」畫出來連自己都汗顏。

「昭言人物畫的技巧是有待進步,可妳的畫在我心中地位不可比較,他人畫得再好又與我何干。」態度隨便地將畫合起擱到一旁。

洛昭言一陣無言。怎麼他跟埋名都這樣,這要教她畫技如何進步?

「只有你這麼覺得。殊不知你這幅畫可得了不少女客賞識呢,好幾人都迷上你啦,若非徐公子堅持,這畫怕還落不到我手上呢。」

她語氣微妙,閑卿敏銳地瞇起眼,瞅著她的眼神由懷疑漸漸變成詫異,半是試探地問:「昭言……難道是為了不讓其他女子覬覦我,才執意買下畫的?」

「呃?」她怔了怔,在意識到他說了什麼之後,震驚地瞠大眼睛。「不不不不是!我、我是為了對照著練筆,才、才……」

「昭言莫非是……吃醋了?」閑卿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眼神爍爍,暗藏期待。

「什……嗯咳!」她嗆了一大口,「咳……你、你說什麼?」

閑卿雙目綻光,陡然開懷大笑:「哈哈,想不到,真想不到啊!既然昭言心繫我至此,我還有什麼好氣惱的呢?」

「……呃?」

「昨日的飲風閣之事對我來說可不是個開心的回憶,偏偏昭言像是未意會到這一點。我本思忖著該如何讓妳知曉我的不悅,卻沒想到我也令妳心有介懷了,這下正好兩兩相抵,誰也不欠誰。」閑卿笑彎了眼:「咱們許個約定吧,今後昭言只能是我一個人的,不容他人來搶;我也只會是昭言的,只有妳可以覬覦我迷戀我,可好?」

洛昭言被他露骨言語勾紅雙頰,低下頭羞於回答。她、她什麼時候覬覦他,迷戀他了……

「不過那徐公子之事可讓我惱了一整夜呢,昭言要怎麼安慰我才好?」

洛昭言微怔,閑卿低頭在她雪白胸口上種下一吻,惹得她倒吸一口氣,他目光轉深,低笑:「我看,就罰昭言把我吃乾抹淨吧。」

洛昭言臉蛋倏紅,未來得及說話,他已霸住她紅脣。一番深切纏吻,閑卿動情地將她輕提起坐上後頭畫桌,據進她兩腿之間,掃開桌上一應物事。

洛昭言慌道:「閑卿,在、在這裡?」

「有何不可?」

「大、大白天的……」

「家裡除了妳我難道還有旁人?」他邪魅一笑,輕囓她涼軟耳垂,她輕顫,再沒了言語。

閑卿熱切吻著她,順著她光滑大腿撫進裙裡,洛昭言在他游移的火熱掌溫之下迷茫了神智,修長雙腿不由自主扣上他身子,雙手摟住他肩頸。閑卿忘情於她熱情的回應,思緒拋到了九霄天外,只專注在眼前身下心尖上的伴侶。

看來在將他吃乾抹淨之前,自己會先被他吃乾抹淨吧……這是在深陷激切情潮之前,洛昭言心裡一閃而過的念頭。

 

 

 

千里之外的景安──

「你聽說了嗎?真是嚇死人了!」路人甲說。

「據說燒毀了滿屋子的畫?」路人乙說。

「沒有沒有,我聽說只給毀去了一、兩幅而已,倒是可憐那徐公子嚇得夠嗆,今早還找來了道士驅鬼收驚呢……」

路人丙好奇地加入談論。

「你們在說什麼?」

「你還沒聽說?昨夜飲風閣鬧鬼,燒毀了徐公子的畫作,今兒個街頭巷尾可都在議論著呢!」

「什麼,鬧鬼!」路人丙驚道:「怎麼會,鬧的什麼鬼啊?」

「據說是鬼火,還有狗靈!」

 

 

 

(飲風閣風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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