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霧在司雲崖間如聚如揭,遠望是秀石奇山,近觀見花草如被,鍾靈毓秀,隔世幽遠。

 

灑上最後一抔土,新墳已成。碧衣清豔的妍美女子將墳碑立起,上頭刻著五字:謝滄行之墓。

 

饒是此地草盛樹茂,天風拂清,一番勞動仍令暮菖蘭香汗微沁,她舉袖輕輕摁去額上薄汗。

 

「總算好了。」

 

暮菖蘭唇畔現出微笑,冷豔的面容因此柔暖不少,美目在近物遠景流轉一回,說道:「這裡甚美,是嗎?那時瑕妹子將你忘在折劍山莊,令你錯失踏足此地的機會,真是可惜了。我本想著以後或有機會告知你此處美景,誰知……」

 

她停頓,目光幽杳:「大少爺和瑕妹子很喜歡司雲崖,如今你也來了,往後我來等他們時也能一併過來看看你……蜀山畢竟正規正矩,又是天遙地遠,我一介凡夫俗子無事往來總是不便。」她忍不住微笑:「而且你那種混吃混喝的行徑,實在很難跟蜀山的嚴肅正經聯想在一塊。」

 

縱然如此,他仍是名副其實的蜀山弟子,兵解後屍身自然也該留在師門──她只是有一絲妄念。

 

那日她前往蜀山派,找草谷道長求討一件謝滄行的遺物,言道想在司雲崖設一個他的衣冠塚,草谷道長雖然微感訝然,卻並無刁難,只是謝滄行東西本就不多,又時常不在派中,最後只勉強取到他用來揹玄鐵重劍的負劍掛。

 

「師弟遺物由鐵筆師侄整理,這段日子門務繁忙,師侄分身乏術,才能留得此物……也合該是機緣如此。」草谷斂目道:「依師弟性子,或許長眠山水之間會更合意些吧。」

 

說來他也是個幸運之人,能得草谷道長此一知己。

 

暮菖蘭自隨身行囊裡拿出一壺酒放在墳前,道:「喝吧。」席地靠墳而坐,輕陽自葉縫穿過,直篩而下,將她衣上的菖蒲花紋誘得活了一般,似將攀爬脫出。

 

她挨著墳塚闔目暫歇,直到日光略偏,刺在她眼上才醒轉,也不過兩刻鐘時光,卻睡得香沉。

 

伸手入行囊想拿乾糧,卻掏出另一個較小的布包,一笑之下打開,裡頭是一張手繪招式圖解和一本書冊。她含笑展開圖解,裡頭龍飛鳳舞書著「劍者,心之刃也」幾個字,並草繪了數尊練武小人,雖然甚是粗疏簡略,細看之下卻能從當中重點辨出這些人物是以誰為本所繪。

 

暮菖蘭莞爾搖頭,這字畫就像他的人,每見一次總要失笑一次。

 

那本書冊是《逍遙遊 卷一》,她帶在身邊有一段時日了,卻不曾閱畢它,總是翻開後心思就膠著在修補過的那幾頁上頭。

 

這修補痕跡也像他,粗中帶細。

 

她笑容輕凝在唇眼之間,仔細地將兩物收好,起身。拿起酒喝了一大口,將餘酒盡澆灑在墳上。

 

「我走啦,滄行。」

 

暮菖蘭望向天際:「你不在了,但你說過的那句話我時刻不忘……總會有希望的。陪我一起等他們回來吧。」

 

嫣然回眸,她絕豔的臉上是颯爽的笑:「你贈予我的劍我已轉送給你,你的斷劍就歸我了。那麼,下次再見。」

 

以笑斂去悵痛,她轉身離開,纖背直挺,步履一如往時穩健堅決;她的長髮她的衣襬,翩翩然如花葉盛開。

 

司雲崖謐靜一隅,負劍掛套著一柄通體幽紫、優美如蘭的長劍,眠棲於新墳之下。

 

數年之後,江湖中漸有傳聞,一個碧衣女子手持名為罡斬的斷劍行俠仗義,來去倏忽。而那時的劍道人道之墓,教一片如劍般筆挺又不失柔麗的花海攀圍住。

 

墳上時有酒香。

 

 

 

 

 

贈劍幽蘭,蘭幽如纏;

斷劍兵解,解兵永伴。

 

 

 

2013/1/27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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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羿子涵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